从锦州往东走,一旦过了辽河,就从人烟稀少变成了荒无人烟,等到了鸭绿江一带,到处都是莽莽的原始森林,几乎每一棵都有参天大小,让江南出身的李十一等人看得惊叹不已。
眼下这种地界,什么地图都不好使,因为根本就没有路,如果不是老丁头这匹识途老马的带领,他们就是带了东西也没地儿交换去,谁知道哪个旮旯里就猫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部落,为首的头领看起来还同老丁头有旧。
“色愣格,我又来了打扰了,这是你的小那布吧,都能下地了,哈哈。”老丁头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女真话,迎了上去,两人没有拥抱在一起,而是拱拱手然后相互碰了碰双肩。
“丁,我的朋友,哈迷失部所有的部民都欢迎你的到来。”名为色愣格的中年男子长得很高大,一头密密的胡须布满了双颊,整个头顶直到双鬓都是光溜溜地,只在后面留着一撮小小的发辫。
“他们是?丁,你有了新的主人吗?”李十一等人是他素未谋面的,色愣格开了个玩笑,不料已经很接近事实了,老丁头笑得有些尴尬,李十一虽然听不太懂,却也猜出了应该同自己有关系,于是朝后头扬了扬手,两个手下抬了个木头箱子上前来。
在他们面前将箱子翘开,里头放着几柄崭新的刀斧,良好的作工让色愣格等人一看就爱不释手。李十一用汉话在老丁头耳边说了一句,就负起手打量这个不大的部落来,他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看了一眼身后的随从们,才猛然醒悟过来,出来迎接他们的连同色愣格本人在内,竟然只有一名成年男子,就是他本人。
这些人和势力最鼎盛时期据有中原和整个漠北的金人不一样,他们哪怕在金人最盛时也不过是其中最底层的一份子,征兵征物年年都有,分钱分地盘就没了份,不然怎么可能还窝在这种鬼地方?现在上面换成了蒙古人,他们的命运还是一样,真要发达起来,还得等到“我大清”的时期。
“好东西,可惜部落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了,他们拿走了我们最后一张毛皮,还有山参。这还不够,就连寨子里的小伙子都没有放过,为了招待你们,我不得不派出年轻的女人去打渔和狩猎,才能不让远方的客人怪罪色愣格失礼。”
中年男子的语气有些低落,这一回的征兵力度尤其大,部落里所有的成年男子都被收了进去,不够的还要拿东西去抵。他们这么一个小部落,总共也就能出一百来人,可元人连这一百多人也不放过。
“色愣格,你误会了,这些是我的东家送给你的礼物,不需要你拿任何东西来交换。”老丁头按照李十一的吩咐说道,让中年男子一下子就转忧为喜,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
“那怎么行,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色愣格不会让他的朋友空手而归。”老丁头将这话翻译过去,李十一想了想,对着他说了一句。
“我的东家说,如果可以他想讨一杯酒吃,这些就算他初次上门的礼物,怎么样?”
色愣格没有再同他争辩,人家也许不在乎这些东西,也许有什么别的要求,不管怎么样,自己都没有什么可让人图谋的,他表示了谢意,然后将李十一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居所,一处木结构的搭棚里。
真正的女真人不是纯粹的游牧民族,他们往往逐水而居,比如鸭绿江两岸、上面一点的大同江、图们江,乃至海边,也不是纯粹的渔猎民族,他们会开垦土地种上庄稼,也会饲养家畜,还会捕珠养鸟,总之很难介定。
而实际上,这个称呼都只是一个泛泛意义上的,指的就是广居在这一带的大小部落,现在才元人初建国,对辽东一带的控制并不算严,更多的时候是当作附庸在看的,肆意盘剥,无非是不想让他们有壮大的机会罢了。
李十一这一次来,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不满归不满,指望这么个满眼妇孺的小部落举起反旗?那才是痴人说梦,说不定人家还在做着南下之后抢一把的发财梦,因此李十一并不着急,他一边客客气气地同主人饮着酒,一边漫不经心地套着话。
“丁,你这趟来得太早了,我这里的样子你看到了,再往山里去,那些地方都和我这里差不多,只怕你要白跑一趟了,不过如果你能多等上一段日子,也许会有更大的收获。”色愣格看到了他们身后的大车,不得不先将实情说出来,以免自己的朋友白跑。
李十一等人知道,他说的进山就是身后那座长白山,从这里上去一直到兴安岭,到处都分布着这样的小部落,元人在本地设立了多个宣慰司,以掌管这广大地域的民政事务,而不久之前还将其升格成了行省,打算要努力变成如中原一般的治下。
“应付完了薛禅汗,还有北边的兀鲁思汗,丁,你知道吗,因为他们之间的不和,我们这些小民都遭了殃,你看着吧,可能明天北边的贵人就会来问罪,到时候不知道又要交出什么才能免祸了。”
这一回不光是李十一听不懂,就是老丁头也不太明白,在他的示意之下,老丁头耐着性子同色愣格打听,总算听懂了大概的意思,他敬了对方一口酒,然后转过头向李十一细细地解释了一番,后者一听就心中一动,手里的酒杯也差点洒了出来。
“老丁,后面的事情你来做,那些东西都归你支应,不拘多少日子,将这附近的大山走遍都行,不必急着回去。”
“头儿,你要走?”老丁头诧异地问道。
“嗯,这会就走,你同他说一声,帮某告个罪。”
李十一站起身,婉拒了对方的盛情,他并没有循原路返回去,而是顺着鸭绿江向下,一边策马一边打开传音筒,试图同海上的姜宁联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