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干水发自河东,当然这是前宋时的称呼,现在则是元人的西京路,流入大都路之后,先后被金人称为卢沟,汉人则叫它“无定河”。
从大都城出发,不过半个时辰就出了大兴县,渡过桑干水后就会到此行的目地的,宛平县下沟村。李十一策马跨上一座雄伟的石拱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百余骑,清一色的汉军装束,除了他左右的两个人。
“老丁,还有多久?”
丁应文抬手遮了一下眼帘,试图挡住从上而下的阳光,看了看远处,大致的方向他是知道的。那个村子不大,他曾经带着商队在其中歇过脚,不过已经是数年前的事了,第一次办这种事情,他不敢托大,看了又看,还是决定再确认一下。
“是不是对面那里?”他发问的对象是个中年男子,正是德庆楼里的那个管事,此刻被架在马上,手脚都没处放,短短半个时辰的路,已然苦不堪言,他何曾受过这种罪。
“正是,村头有个茶铺子,一般都要先去那里联系,那人不一定会在村里,或许会去了南边也说不准。”他停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几位爷,若是信得过小人,让小的先去打探一下,将人约出来,岂不便宜?”
“村子大不大?”李十一没有答他,自顾自地拿出一个双联圆筒状事物,贴上了眼睛,丁应文看了那个管事一眼,他的印象不深,怕说不清楚。
此刻天已大亮,三三两两的行人出现在桥面上,都是去往的大都城方向,大多数人推着小车,上面放着自家田中所出的种植之物,再远一点就有些模糊了,不过远处的确有个布幡挑起,应该就是管事所说的茶摊子。
“回军爷的话,那村里不过二、三十户人家,你要找人的住在村西口,是一间极大的院落,院墙很高,门口有棵大槐树,极为显眼,进了村就能看得到,还是小......”管事的还想再说什么,被李十一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院里有多少护卫?”
“一个泼皮,哪来的什么护卫,不过养着些无赖,约摸有七八人吧。”管事的不自觉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肃杀的骑队让他不寒而栗,原本的说辞也不敢说出口。
大致情况已经清楚了,李十一在心头合计了一下,自己带的人手足够了,没必要再节外生枝,他们这一回是公开行事,村民即便发现了也不敢有所动作,唯一可虑的只有本地的管民千户,那是一个蒙古人!
“你带人绕过去,先把那户人家围了,不许走脱一个,仔细搜搜,看看有无暗门、地道。其余的弟兄,散开十里,盯着各个路口,尤其是宛平县城的方向,去吧。”
被他叫来的一个百户模样的军士在马上抱拳应了一声,朝天打出了一个手势,带着大队人马疾驰而去,李十一则带着十来个人连同丁应文和那个管事,策马走向了那个茶摊子,看上去就像是路过一般。
“几位客官可要歇歇脚?”一个茶博士掳着袖子招呼道。
“上壶茶来,姓胡的那厮回来了吧,怎的不见人影?”李十一跳下马打了个哈哈,状似随意地问道。
“哪个姓胡的,不瞒客官,咱这村里倒有多半都是这姓,就连小的也是。”茶博士提着一个壶走过来,为他们一一沏上,眼睛却滴溜溜地四处乱转,在丁应文和那个管事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恢复如常。
“自然是村西头那家,不然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爷跑来做什么。”李十一大大咧咧地坐下,拍了拍桌子说道。
“他家啊,客官稍坐,小的差人去与你寻来。”
说罢,也不待李十一等人答话,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一个小厮模样的伙计会意地朝外走去,上了路之后越走越快,边走还边回头看了一眼,神色略显慌张。
“急什么,叫他回来,老子还没发话呢,跑得跟个兔子似的。”李十一笑骂了一句,谁料那个小厮非但没有回头,反而跑了起来,一旁的茶博士也沉着脸站在那里,声都不吭。
他举起手打了一个响指,两个手下越众而出,抬手就将骑弓抽在了手中,也不催马,就这么慢慢地张弓搭箭,两支羽箭离弦而出,一左一右扎在那人的脚上,当下就是一个扑愣倒在了地上,疼得杀猪也似地乱叫。
茶博士的脸上变了色,他没料到人家说动手就动手,一点道理都不讲,眼见着那个伙计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叫唤声也慢慢低了下去,心里顿时明白人家不是不敢杀人,而是用这种方式在立威,他哪敢找人去救治,自己都快站不稳了。
“这个点,姓胡的还没起吧?是不是又带了什么好货回来。”李十一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碗看了一眼,就放在了桌子上,他现在也有些眼力了,根本看不上这种粗茶。
“是是,前日里才从南边回来,带了十几口子,喔不十多人,都藏在村东头的粮仓里,小的不敢撒谎,愿带官爷去看。”
人在就好,李十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也不再多废话,让两个手下押着茶博士去寻他说的那个粮仓,自己带着人上了马朝村子里行去,这会功夫,他的人应该已经完成了包围,该自己出马了。
“撞开它!”
村西一处院落外,被近百名骑兵围了个扎实,领军的百户来到正门,正待拿出传音筒告知李十一,就听到门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他毫不犹豫地喝道。一个手下调转马头,从远处开始加速,手上拿了长物,竟然是百姓翻地用的钉钯,就这么举着,冲了过来。
“砰!”地一声闷响,结实的厚木门连同粗大的门栓倒飞出去,在地上砸起一阵尘土,马儿速度不减地直冲进去,将将就要撞上之时,马上军士猛地一勒疆绳,战马高高跃起,避开了马掌下的一个女孩。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因此当百户进去时,里面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地下跪着一个女孩,双手举着一个盘子,眼神惊恐万分,露出的一截手臂细得就像柴火杆,上面布满了伤痕,看模样也就十岁不到。周围站着几个赖汉模样的男子,而在她面前的是个比她更小的女孩,穿着上好的缎面揹子,手里拿着个棒子,正作势欲打,看到方才的情形,她呆了一会儿,突然丢下棒子就朝后面跑。
“擅动者,死!”
百户快马飞驰,拔出手上的佩刀,将一个正向里头跑的男子砍翻在地,鲜血扑洒了一路,也许是惨叫声震慑了其他人,所有人包括那个小女孩都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策马拦在了前面,长刀上艳红的血珠淋漓滴下,就像地狱来的煞神一般。
“是哪位爷到了,胡某不曾远迎,恕罪则个。”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引起注意,片刻之后,从后院传出一个声音,接着一个五十许的男子走了出来,身上披着件褂子,头上松松地挽了个髻子,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
前院的情形让他微微皱了皱眉,自己的一个手下躺在上鲜血横流,眼见活不成了,其他的人都抱着头蹲在地上,最小的那个女孩怯生生地抬头见了自己一眼,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唯一站着的反而是那个脏兮兮的女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位爷这是做什么,胡某招待不周,尽可陪罪,不如先请弟兄们进来,吃上一杯酒如何?”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倒塌的院门外人影绰绰,似乎来得人不只此数,不管怎么样先陪上笑脸,把气氛先缓和一下再说。
“去那头蹲下,不得出声。”百户却不理他这一茬,带血的刀指了指他,又指向了另一个方向,那里空无一人,竟然是让他一人独自去,男子本欲再说点什么,碰上百户冷峻的眼神,生怕一言不合他就会动手,只得老老实实地蹲了过去,整个院子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平静很快被打破了,李十一带着人赶到时,他的人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这座宅院,前院里蹲着十多口子人,除了几个青皮模样的混混,别的看上去都是那胡姓男子的家人。
“正主儿是谁?”李十一随意地扫过地下的那些人和尸体,头也不回地问道,管事的跟着进来,猛然看到眼前的情形,心神慌乱之下竟然没有听清这句问话,等到丁应文戳了他一下才醒悟过来,人家问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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