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袍霎时变得泪迹斑斑,他这才想起袍子是璟娘新制的,上身不过数日。
丁应文跌跌撞撞地被人搀着朝外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汉军已经四下里散开,偌大的庭院里就余了两个倚在一起的身影,这一幕曾是那样的熟识,熟悉得就像发生在昨天,可惜一切都不复存在了,这里毁了,丁家也毁了。
“刘禹?好啊,此子终于回来了。”
大都城居仁坊,丁家在这里有数处相连但又各自独立的宅院,最大的一处则属于丁家长房所有,这一任的族长就出自其中,是丁应文的大伯。如今要称老伯了,因为这大半年的种种应付,他也像丁应文一样,一下子老了十岁,发须大部分都白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后悔那样做么?”丁应文发现这位老伯一点都不奇怪刘禹为什么还活着,反而有一种乍见失散亲人一般的欣喜,让他觉得莫名奇妙,忍不住出言冒犯道。
“后悔?若是他当日死了或是被元人捉去了,有什么可后悔的,眼下既然活着回来了,自然是有些后悔的,可那又有什么用,难道你认为他会放过我丁家?”
丁老伯用一种“你怎么还那么幼椎”的目光瞪了侄子一眼,丁应文有心想反驳,但那种积年而形成的威压让他习惯性地住了口,眼神却是一付不服输的模样。
“你见过他了?他没为难你,那就好,还来得及。”紧接着丁老伯就说了一句让他再次感到莫名奇妙的话,丁应文想到那天的事,心里陡然一惊,人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还要去做那等事?万万不可,会害......”他急得忘了礼数,可是丁老伯没有等他说完,就出口打断了。
“坐下,多大的人了还一付毛毛臊臊的样儿,这个家如何能交托到你手上?”丁老伯恨铁不成钢地喝斥了一句,丁应文应声坐下,却发现那话中有些问题。
“你呀,莫急,你见到他之前,老夫接到了消息,他没有告知你身份吧,想知道么?”
丁应文抬起头,刘禹的确没有表露身份,可是他猜到应该是投靠了解家,但是听伯父这么一说,似乎不是那么回事,他有些疑惑了。
“宋人和我朝议和了,他们的使者前日里进的城,住在城中的驿馆里,一行六十余人,为首的官居四品,是宋人那里的四品。”丁老伯特地加重了语气,见侄儿还是一付不明白是何意的样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个四品使臣就是刘禹。”
“什么!”
丁应文惊得差点儿跳起来,来之前的一幕已经足够让他吃惊了,可是现在听这个消息,哪怕刘禹告诉他自己原本姓解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刘禹之前就告诉过他自己是南人,可后来据丁老伯派人查过,那边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因此丁应文一直以为他是隐藏了真实身份,其实就是个北地汉人,当然也是由于他一口地道的北地话。
是宋人也就罢了,居然是个四品官儿,在宋人那里能做到这个层次,他做为商人当然知道会有多么不容易,熬资历也得熬多少年,可刘禹分明那么年青,这就说明此子有过人的背~景,唯有如此才能解释那些奇货的来源,没想到自己居然交结了这么一个人,不是交结,丁应文暗自神伤,是结仇,而且是血海深仇!
“你说什么?解家。”
丁应文将自己的遭遇合盘托出,这一下轮到丁老伯吃惊了,他打探的消息是公开的,而李十一等人却是在暗中活动,一般人是无法探知他们关系的,丁家也不会例外。
方才还装淡定的丁老伯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厅中踱着步子,似乎有什么难以下定的决心,来回走了好几圈,他才在丁应文身前站定,一双眼睛闪着精光,完全不复方才的老态。
“若是如此,那之前计议的就不够了,少不得老夫要亲自走上一遭,你即刻去召集族中各房掌事,还有耆老们,无论如何要在明天赶到城里,若是太远就不必了,要快明白吗?”丁老伯的语速很快,让丁应文更为迷惑,这一天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什么都听不明白。
“侄儿这就去,可是大伯要去何处?”走到厅门口,丁应文募然惊醒,转过身停下脚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痴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是说他要咱们丁家给他一个交待么,老夫这就亲自去给他交待。”丁伯父跺着脚挥挥手,将他打发了出去,自己却愣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仿佛下定了决心,眼神中变得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