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刻,刘禹相信不远了。
“嗞!”地一声。
张弘范腰间的长刀被他拔出了一半,脸色铁青地盯着脚下,几个新附军将校匍匐于地,身子颤颤发抖,他们个个衣甲不整,有的身上还带着伤。
这个原本完整的千人队回来的不足一半,余下的不是带伤就是失了战心,眼见已经不能用了,这叫张弘范如何不着恼,可是要这么处置了他们?不但他自己知道不妥,就连一旁的亲弟副万户张弘正也频频以眼色示他,意谓不可。
“噌。”
长刀出鞘,张弘范转身下劈,将地上的一张军凳砍得四散开去,他驻刀于地仰头便是一阵大笑。
“哈哈,好一个东流县,倒叫本官开了眼,都起来吧,起来。”
这些新附军也算尽力了,他们本就不是精锐,至少没有一触即溃,杀了这些将校又有何用?让他懊恼的其实是自己,太轻敌了,没想到一伙使节带着千把人,在没有援军和守具的情况下,居然轻易地就扛住了他的攻击。就他亲眼所见,城上落石如雨,那些石块竟然是拆了城中的屋舍,如此妙招,不是历事之人,谁能想得到?
他现在担心的已经不是能不能破城,而是城中还有自己的人,领头的礼部尚书廉希贤可是大汗跟前的红人,若是真的因为自己的攻击丧了性命?只怕事后的麻烦会不少,当然大汗眼下肯定不会动他,但是之后呢?
就此退兵?不甘心哪,张弘范望着远处的城池,城楼上火红的大宋旗帜迎风飞舞,稍低一些,书着“刘”字的帅旗并排而立,两边的城墙上各部虞侯、指挥、正将、都头,战旗如林,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姓刘的官员又是何人,一切都让他愤怒之余而又有些好奇,想不通这种情况下,守军为何战意十足,他们所恃的是什么?远处的呼喊声清晰可闻,守军显然士气更旺,而他该怎么做。
“领着你的人去后边,将余下的梯子都拉过来,弘正。”
将新附军将校打发走,张弘范目视其弟。
“末将在。”
“给你一个千人队,半个时辰之内,本官不想再看到那些旗子,做得到么?”
“定不辱命!”
家中排行最末的张弘正没有犹豫,抱拳断然答道,军中自有法纪,哪怕是亲兄弟也没有例外,真的犯了事,处罚只怕比这些新附军将校还要重,他起身接令,朝着那些骑军走去。
骑军当步兵用也是不得已,这三千多人都是他老张家的起家部队,战力是没得说,多损伤一个也会让他心痛。可是目前没有办法了,不破城没有办法向平章交待,破了城死了人没办法向大汗交待,张弘范只想赌这最后一把,这种心态从他出生就流在血液中,天生的。
“禀万户,城头上,城头上......”
一个骑兵匆匆忙忙地赶来,跳下马就指着城池的方向说道,不等他说完,张弘范心里陡然一惊,立刻决定亲自上前去看一看。
离着大约百步远,出了宋人弓弩的范围,张弘范驻马望去,城楼上不知何时竖起了几个高大的木头架子,那当然不是投石机,上面分别绑着几个人,嘴里都被塞上了什么,而当中的一个,熟悉的面容让他一下子就沉了脸。
这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他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张弘范不由得升起一股感叹,对方很明显已经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当真要冒着大汗的责罚继续打么?他头一回有些犹豫了。
“本官什么也没看到,传令张弘正,准备攻城!”
不过片刻,他拨转马头恶狠狠地低吼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觉得城头那个宋人官员在嘲弄得看着他,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一股不服输的拗劲猛地涌上来,压都压不住。
二百来步的距离,等他回到自己的中军,张弘正已经带着一千多下马的骑军列好了阵,两旁的力士高举木槌,只等那些云梯被送到,就会擂起进军鼓。
“万户,万户,不好了!”
没等他甩镫下马,阵外突然飞马跑来一骑,来人一边策马一边高呼,让他心中又惊又怒,目光狠厉地投了过去。
“码头,江上,大股敌军来袭!”
“什么?”
惊异压过了恼怒,张弘范闻言再度变色,江上?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