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来临之时,河水也会暴涨,那时便不可能直接淌水过河了。河中段有座石拱小桥,连接着两边的官道,通向溧水方向的这一侧是一处略高的小坡地,斜斜地向下延伸开去。
此刻,保康军承宣使、都督府军事张世杰就将他麾下的三万多鄂兵背靠林溪列出一个横阵,整个大阵绵延数十里,如同一只张开翅膀的巨鸟,挡住了前方鞑子骑兵前进的道路。这个大阵与刘禹等人在建康城下所列的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分成几层的标准对抗骑兵阵型。
说来也巧,交战的双方其实都没有摸到对方的踪迹,在此对阵完全就是一场遭遇战。张世杰带着人穿过银树东坝地区的时候,刚好经过了那片战场,一走出山区,满地被吃成骷髅的无头尸骨便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默默掩埋了同僚们的遗骨之后,溧水河边的惨状再一次考验了他们的心志,原来那些失去的头颅都被堆在了这里。近万颗头颅垒成的骨塔让这些转战千里的百战老兵都不由得痛哭失声,根本无须做任何动员,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来。
这些士卒全都来自荆湖北路,而那里已经失陷,今生都可能再也回不去了。现在他们还能帮别人掩埋,有朝一日自己战死他乡,又有谁会帮他们入土呢,简单祭奠了一番之后,重新上路的老卒们都有了一种强烈的求战意识,这却是张世杰所能料及的。
因此,前方探子无意中与鞑子侦骑相遇,张世杰便亲自带人前去查探,当他发现这伙鞑子只有数千人,而且是只孤军之后,马上就决定攻击前进。鞑子骑兵也不恋战,且退且走地就来到了这里,几股骑兵汇集之后,便与张世杰所部对峙起来。
在荆湖作战多年,他不怕鞑子的骑兵,就算他们分兵袭扰,他也不惧,因为他的军中有多达三千的骑兵。而且数目本来有五千的,可在鄂州之战时,赵文义、范兴两将在大泽损失了两千多骑,就算如此,这种数量的编制仍然为诸军之冠,千里转进之时,也全赖这些骑兵才得以全军无恙地到达了临安。
张世杰单骑立在石拱桥头,视线越过前方的军阵看向鞑子方向。他们似乎没有冲阵的打算,几支千人队乍分乍合,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他所站的这里是整个军阵最高的地方,四下动静一览无余,也不怕鞑子玩出什么花样。
另一头的鞑子阵中,上万户晏彻儿有些懊悔,原本他是打算以自己所部的七个千人队拿下面前的宋军,可经过一晚上联络,现在也只来了六个,最靠外面的那一支前出到了溧阳县一带,怎么也联络不上了。
在经过一番试探之后,他发现就算七千人在手,也不太可能击溃这只足有数万人的队伍,因为他们的统兵将军太难缠了。排出的这个阵型像个刺猬不说,占据的地形也十分有利,那个小坡虽然不算陡,可正面攻击就变成了仰攻,这还不算,自己这一面是朝着太阳的,阳光一会就将升上去到时候会变得十分刺眼。
发现这种数万人的援军照理应该要马上通知围城的大营那边,可他现在却走不了了,自己一旦先走,孤离的那个千人队就有被围歼的危险,这是晏彻儿绝不可能承受的结果。南征以来,他还没有过这么大的损失呢。
麻烦的还不仅如此,这些宋人的布阵极宽,刚好横在了溧水县与溧阳县的交界处。那支千人队如果不注意,很可能一头就撞上来,怎么办?要是这些人来追自己那就好了,可用什么吸引他们呢,晏彻儿的头有些大。
一阵马蹄声在身后响起,他回身一看,却是自己布置在后方的巡骑,来骑只是告诉他大营方向有人过来,他挥挥手让将人带来的时候,发现居然是自己留在大营中的三千户之一的阿塔里。
“什么?”听完阿塔里的话,晏彻儿气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怎么也不敢相信,才过了一个晚上,自己就损失了接近两千人。这可是足足两千骑兵,哪怕碰上两万宋人,也不可能一战而没,就算是打不过,还跑不掉么?
可阿塔里接来传达的命令,却让他进一步陷入了两难之中,“集合队伍,火速返回”。抛弃那支千人队么,他们不但是自己的部属,更是族人,晏彻儿咬着下唇,狠狠地将手一扬。
“阿塔里,你带两千人绕过去,无论如何要找到他们,然后返回来。其余的人,跟着我向前,不要冲阵,只用箭矢骚扰他们。”众人轰然相应,各自领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