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进入了广东路辖境,这样一来,只隔了两个州的德祐府一日数惊,全城陷入恐慌当中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城外的小海码头,叶梦鼎将胡三省送到桥边,自己却停下了脚步。
“少保,夫人与家人俱已过去,你一人留下,叫人如何放得心?”
胡三省忧心仲仲地说道,叶梦鼎看了一眼码头上的人群,自然清楚他在担心什么。
“这里已不可为,你先过去吧,若不是为了老夫,你早就该侪身琼州上流了,如今才过去,已然是误了前程,身之莫要怪。”
胡三省毫不介怀地摇摇头:“若是要混官场,某就不会弃官回乡了,在海司做事,也是命数使然,少保开了口,子青又动之以情,容不得某推辞,否则不如回乡著书为上,可正如子青所言,偌大的天下,哪里还放得一张平静的书桌?少保既知事不可为,何不抽身离去。”
“旁人皆可言去,唯吾不成,身之可知为何?”
“请赐教。”
老人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好说,子青是老夫的女婿,这一路走来,谁不说两府一体,如今到了分道扬鏣的境地,若是叶氏弃了朝廷,那老夫七十年的人生经历,就成了一个彻头彻脑的笑话,后世史书上,会如何写?你是治史大家,岂能不知,身之啊,你觉得,叶梦鼎这三个字,是一个笑话么?”
叶梦鼎自失地一笑:“没几年活头了,这把子年纪再改玹更张,有什么意思呢?”
“你不同,你们都不同,你们还年轻,还有时间看到更好的天下,这是子青对老夫的承诺,你要替某盯着,看看未来的的天下,是不是当真强过如今。”
“少保可有话让某带与子青?”
叶梦鼎摇摇头:“他能心系百姓,于愿足矣,老夫没什么可说的了,走吧。”
胡三省知道老人的心意已决,当下也不再多说,郑重地向他一揖,转身踏上跳板。
码头上离开的船只不只一艘,到了这个地步,就是再顽固的人家,也明白大势已难,哪怕自己不跑,再将家眷送去,好歹能留个后,这样一来,德祐府里的女人和孩子倒是走了许多,极大地减轻了朝廷的负担。
叶梦鼎目送船影远去,背着手走向自家的牛车,老陈头赶紧跟上前去,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没等走近,老人突然停住了步子,差点撞上他。
“叶少保。”
“陈相公。”
突然看到陈宜中等在他的车驾前,叶梦鼎微微有些错愕,前者向他执手行了一礼。
“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梦鼎随他走到一边,只拿眼睛定定地看着对方。
“闻得少保出城,本想前来送行,没曾想......”
“没曾想老夫赖着不走?”
“少保心系朝廷,我等岂作他想,以你的岁齿,早就过了请祠之期,当真要走,某家代官家一送,也是应当的。”
叶梦鼎不耐烦再同他打哈哈,闻言微微一笑。
“你乃当朝辅臣,日理万机,多少大事要处置,何苦还要消遣老夫一个闲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陈宜中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某就说了,如今的情势少保也知道,若是没了退路也就罢了,既然还有,少不得便有人惦记,送走家小只是其一,若是有人提议迁都,少保怎么看?”
叶梦鼎一愣:“迁都?迁去哪里。”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反应过来了,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你的意思还是都堂的意思?”
“全相同某提了一嘴,听闻圣人也有这个意思。”
全子才?那是太后全氏的亲弟,叶梦鼎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那陈相是个什么意思?”
“某家以为不妥,所以才来与少保商量嘛。”
“商量什么?”
“要么劝服圣人,要么劝服那边。”
叶梦鼎明白了他的意图,平静地说道。
“陈相有心了,只不过老夫可能要辜负你们的好意,圣人那里说不上话,那边说了不管用,恕我无能为力。”
“少保何出此言,谁不知道你在朝中上下的声望,值此国难之际,正要倚为栋梁,若是你当真坐视不理,方才就应该上船走了,既然留下来,何不同舟共济,难道非要等到闹得不可收拾,你再出山?”
不可收拾,叶梦鼎何等老辣,一听就知道这些人不光有想法,而且一定在图谋什么,让他猜不透的,是陈宜中此时的动机,究竟是威胁呢,还是提醒?
“你想让老夫做什么?”
“出路,请少保为朝廷寻一条出路。”
陈宜中后退两步,郑重地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