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从乡下开始做起,是黄文斌和他的同伴在干训班里学到的,因为自古以来,农民起义发生的频率是最高的,他们就像后世一样,会在改开中成为排兵兵,用自发的分田到户掀起改革的浪潮,只要与切身利利益相关,让他们看到了希望,这些人也是最维护既得利益的一群人,合作社这个组织,打破的其实是旧宗族势力。
黄文斌并没有首先去动大户人家的田,原因很简单,他们往往是宗族的当家人,对于家族中的人有着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在百姓们当中也有着相当的威望,要想打破坚冰,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边角敲起,合作社的第一批社员就是那些没有田产的雇户,他们是农村的最底层,受着官府和大户的双重盘剥,占据了村民人数的大多数,将这大数人鼓动起来,在劳动中让他们得到好处,用共同的利益将他们拴到一起,才能渐渐让他们摆脱宗族势力的束缚,接下来就是要打破宗法。
实际上,所谓的“皇权不下乡”,不光是指宗族垄断了田赋、税收和差役,还有更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律法,直到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农村和偏远地区所实行的还是宗族自行制定的一套规矩,族规或者说宗法代替了律法,可以对上到人命官司,下到小偷小摸加以惩罚,这不是什么潜规则,而是通行于旧社会的明规则,民不举官不告,说得就是这个,人家直接开个祠堂就把人给办了,打死都没问题,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人一个忠于国家甚于家族,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每一个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从小潜移默化,早就形成了固定的三观。
对此,琼州用的法子很简单,拆分,同乡同族不同楼甚至不同县,周围邻居都是外姓或是外地人,出了事就只能找官府。
黄文斌没有这个条件,只能用上合作社的法子,虽然同姓在一起,可是加入了别的村子,怎么也不可能抱成一团,一旦有了矛盾,就会来找更高层的人解决,久而久之,规矩就立起来了。
当然了,如今才是开始,合作社是个新事物,又是新掌权的外来人起的头,而且并没有触碰到那些大户的利益,一开始,这些人自然是抱着观望的态度在看的,表面看来,无论是修祠堂还是分田地,都属于应有之义,以前的官府不也时不时地做一些善事来收取民心,可当合作社当真成立,百姓的积极性日渐高涨,他们才慢慢嚼出味来,这个社是有讲究的,并不完全是泥腿子抱团取暖,它不光得到了掌权者的大力支持,甚至已经在编练民团了。
民团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早在南渡以前,金人入寇,广大的北方地区就自发地组织过许多民间武装,大多数都是以乡村为单位结寨自保,说穿了就是拿起刀枪保护自己的利益,这江陵府并非战乱之地,元人的主力还在鄂州呢,早早地防范起来又是为什么?
假使不是为了防范元人,那就有说道了,瞧瞧人家的装束,衣甲俱全、弓弩皆有,除了人数少点,看着已经与正规军士相去不远,谁不知道如今仗打完了,江陵府自高帅以下尽皆出降,就连戍兵,一万新近征发的新附军也在岳州就地编遣,整个府内除了三班衙役、几县的巡检,已经没有了正规武装,这个时候,泥腿子得到了上头的全力支持,防的又会是谁?一时间,无数流言在府内不径而走,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
“听闻元人大军正在回师,足有数十万人之多。”
“光是鄂州城就集结了七万之众呢。”
“宋人要反攻倒算,常德府、澧州等人的大户人家被一网打尽,家产充没,家人流放,惨哪!”
“日后这锦绣江南,怕是要泥腿子当道了。”
......
正在沙市监合作社操练民兵自卫队的黄文斌一听到州城不稳的消息,马上就往回赶,不过几里路远,又是官道,脚踏车被他蹬得飞快,往日里热闹的路面上居然没什么行人,当他发觉有些蹊跷时,已经晚了。
“嗖嗖”的破空之声在耳边响起,跑在他前面一个车位的同伴突然间“啊”得一声,连人带车栽倒在路边,他和另外一个同伴赶紧停下车子,猫着腰将那人拖到树后。
“怎么样?”
“死不了。”一支弩箭插在他的大腿外侧,只留了一个黑黑的箭杆在外头,少年疼得冷汗直冒,黄文斌二话不说,从腰间解下急救包,取出一卷绷带紧紧在缠在根部,以防血液流得太快,与此同时,另一名同伴解下了背上的火枪,神情紧张地向外张望。
只见官道的另一边,一群人影从田野中跑出来,他们穿着普通的衣衫,手中拿着刀枪和弓矢,呈一个扇面向这个方向围过来。
“不下五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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