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的冬日,阳光普照,只是到了夜里,才会有些凉意,让那些习惯了江南季节变化的人们,多少有些不适。
端明殿学士、吏部尚书陆志侃坐在州衙的大堂上,一身整齐的紫袍加上内衬,把身体裹得密不透风,汗水不住地从额头、发际渗出来,他却没有心情去擦上一下。
圣驾两个月前终于抵达了德祐府,也就是原来的广州城,而他则早在四个月前就以宣慰使的身份,一路从福建跑到了广东路,又从广东路渡海来到了这琼州。
四个月的功夫,那些令人震惊的所见所闻,已经变成了司空见惯,甚至于有些麻木了,可麻烦的是,他这一趟最主要的差使,晋封原广西路臣刘禹的诏书,却连当事人都没能见到,生生被晾在了这里,只能是日复一日地来到这里等待。
琼州州衙是一幢独立的五层镂空大楼,形状四四方方,只是前面缩进留出了一个小小的广场,当中是一片天井,采光不错,就算不点灯,白天也不算黑,所谓的大堂,其实就是正门一楼最中间的一间大屋,后世俗称办事厅的地方,来到这里办事的人络绎不绝,很多人的装束一看就知道是白身,连普通百姓都登堂入室,在一排柜台式的窗口后面排成长队,秩序井然地等待着,里面竟然连个维持秩序的衙役都没有。
原本,陈允平是请他到二楼的会客室就坐的,可他坚持就坐在靠窗的一排椅子上,几个随从规规矩矩地站在身后,像极了城隍庙里的塑像。
刚开始,看到一个身穿紫袍的朝廷命官坐在里头,百姓们多少还有些害怕,几个月下来,对方从不发话,也不干扰厅里的正常工作,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如今谁不知道,朝廷来了使者,而路帅却避而不见。
这样的谣言,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中,刘禹为什么要避而不见?这完全没有道理啊,自己又不是来抢班夺权的,琼州官方给出的解释是,抚帅亲率大军远征南洋,消息一来一回需要数月,耽搁了这么久,或许是战事不顺,一时间未能脱开身。
他不信,再远的路,四个月的功夫,爬也该爬到了。
不信归不信,随从多方打探的情况是,刘禹确实没有在琼州出现过,这不是什么秘密,就连几个管事的主官,陈允平、胡幼黄乃至市舶司总管黄镛也是一样的口径,他相信,至少后者不会骗他。
令人不解的是,虽然路帅不在,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该做什么,这些人似乎一早就有定计,就连接受广东路过来的难民,也无需刘禹出面,一早就有官府的人安排妥当。
四个月的功夫,琼州一共接受了超过一百五十万的难民,琼州港、临高市舶司码头,以及新开设的宜伦港,每天都有着大量的海船驶来,从上面下来的,多半都是各地的难民,而稍远一些的宜伦港,则成为了粮食的集散地,从中南半岛及南洋各地搜刮来的粮食,全都将在那里靠岸,不必再穿越日益繁忙的琼州海峡。
这四个月,让他感受最深的,就是这种远远不同于别处的繁忙景象,忙而不乱,秩序井然,同样的情形,在德祐府可是完全不同,所有的难民从下船的伊使,就登记在了官府的人口册子上,无论是那种按指模照影像的,还是如平常一般手工填写的,都预示了一个基本的事实,这里的管制,要远比战乱之前还要规范,因为难民们不是被记下一个名字就完了,紧接着便是安排工务,甚至是住处,百万人哪,城外连一个粥棚都没有,登记完的百姓,在当天就能吃到新鲜的饭食,住进官府分发的的帐篷里。
这是何等的气魄,又是何等的手段!
看到百姓们充满感激的表情,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因为这份感激,并不是给予官家或是朝廷的,而是一个名叫刘禹的年青人。
这等繁忙的热土,究竟还算不算是大宋之地?
陆志侃不敢深想,因为在州衙的外头,他看不到那面代表大宋的旗帜。
就在他心思难定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而且越来越大,他转头朝一个随从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地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又飞快地跑进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什么?”
“外面电灯杆子上的匣子里说,咱们的大军攻占了爪哇人的都城,全歼敌军于郊外,俘虏包括爪哇王在内的所有王族、公卿、大臣。”
难怪,他本以为是什么民事纠纷,要闹到州衙来解决,没曾想,那些声音,是琼州百姓自发形成的欢呼声,一阵阵地铺天盖地,慢慢地影响到了在厅里办事的人,所有人都是群情激昂,面露喜色。
灭国啊!大宋开国这么久了,连一个小小的西夏都纠缠了上百年,何尝有过如此痛快的一刻,陆志侃的心“嘣嘣”直跳,完全是一种不由自主地行为。
战事胜利了,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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