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与其在这处等着,不如去往琼州,或许还有生路。”
琼州?张炎一愣,在嘴里咀嚼了一下,再回过神来时,那个白色的身影已经飘然远去。
难怪,对方今日一身白衣,她同自己一样,也在服丧啊!
走出很远,已经看不到来路了,谢秋芸和她的侍女才放慢了脚步,这一趟出来,原本也只是因为侍女看到了这个疑似准姑爷的男子,当年两家议亲,她同别人一样,也是遣了心腹之人,去打探过的,哪曾想会在这里看到。
“娘子,若是他真的应了,你难道真会同他走?”侍女拍拍胸口,并不是累,而是心惊,为自家小娘子方才的一番话而惊,要知道那是多么离经叛道的一个举动,娘子未必会怎么样,她们这些下人,只有死路一条。
“他若是那样的人,也就不值得我走一趟了。”
“可......”侍女一噎,糊涂了。
“可什么?难道你没有暗中告知我娘?”谢秋芸调皮地捏捏她的鼻子,戏谑地说道:“他若真想带我走,这会子已经被谢府的人捉住了,否则,你以为,我等为何要走这么快?”
原来小娘子都知道了,侍女有些无语地哀叹一声:“那你这一番,却是为甚?”
“为甚?”谢秋芸自失地一笑:“传闻十三姐儿曾亲自上京,相看自家夫君,我谢秋芸也想亲眼看一看,被爹娘千挑万选之人,究竟是个什么心肠。”
“你吓死婢子了,还以为你会同他......”侍女拍拍胸口,没有把最后那两个字说出来。
谢秋芸当然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私奔?她还没有那么大的勇气,能这么偷跑出来,已经是自己都料想不到的举动了,方才不觉得,这会子,心才是“嘭嘭”地直跳。
既然不走,那当然还得回去,这一路出来,她只带了个心腹侍女,在这满是流民的广州城外,无异于自陷险地,好在此时还是大白天,一路上有官差在来回巡视,她们的穿着又显得不凡,一时间还算安全。
哀嚎遍地,谢秋芸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到,如此多的百姓,一路走,都不用揭开面纱,她也能听到,闻到,对于一个锦衣玉食的闺阁小娘子,那就是根本无法想像的情形。
才子佳人,始终只存在于话本里。
“求求你们,买了奴去吧,我什么都会做,洗衣做饭、针线女红......”
这一路上,不乏这类自卖自身的女儿家,可如今是什么个情形,多张嘴就要多费粮食,粮食是比银钱更硬的事物,多出一点,就可能是一条命,人命不值钱,别人的人命更不值钱。
“就你这身子骨,做得什么活,还要吃嚼,养上几年才能生育,不划算哩。”
那女孩许是急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口音也从官话,变成了家乡话:“我还小,吃不了多少,只要帮着葬了我娘,便随你去,求求你......”
谢秋芸突然站定了脚,拉了拉侍女的手臂:“去将她买下,就说她娘,我们来安葬。”
侍女有些猝不及防,脱口问了一句:“谁呀?”
“就是一口吴兴话的那个。”谢秋芸很想抻开面纱看上一眼,却又不忍心。
很快,侍女就将没有将自己卖出去的那个女孩带了过来,她没有开口,侍女就将对方的情况问了个清楚。
果然,女孩是湖州人,也就是独松关下的那个安吉州,元人进犯浙西时先是随家人逃到了京师,紧接着又随逃难人群一路来到了广东路,先是父亲死于路上,到了这里,母亲又病逝了,她不得不自卖自身,安葬母亲只是其一,找个人家依附才是主要的。
否则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无依无靠,最后是个什么下场,还用得着说吗?
“族中无人么?”
女孩的声音纤细温柔,是那种典型的江南嚅音:“都留在本地,只有家父,不愿意为元人效命,这才带着家人逃出来。”
一直只听没有说话的谢秋芸突然开口问道:“令尊可是讳申?令堂可是姓周?”
女孩大吃一惊,忍不住抬头看着这个救下自己的女子:“你认得我?”
“那便不会错了,七年前,西湖之侧,家姊出阁之前曾办过一场诗会,你母亲当时带你来的,一首‘秋兴’闻名遐尔,管氏道升,我说得可对?”
“你......你是谢府小娘子?”
“如假包换。”
谢秋芸将面纱抻开一个角,给她看了一眼,便迅速地放下来,只一眼,管道升便知道了对方没有说谎,七年的变化虽大,模样还是大致上对得上的,绝望之下乍见故人,辛苦撑起的心防立刻被打破,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带我去见令堂。”
谢秋芸同时也看到了她的模样,难怪人家不肯买,同样的是十多岁的小女孩,自己的侍女比她足足大了一圈,面黄肌瘦,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倒,买去了说不定还要治病,谁会弄这么个累赘。
管道升擦了一把脸,紧紧拉着她的衣角,好像一放开,就再也抓不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