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白缨的元人步卒,最后的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同历史上一样,张濡所部近三万宋军在湖州安吉县境苕溪水一侧,同元人大军遭遇,就连对手都是同一人。
“你便是独松关的守将?”
张濡感到头发被人一把扯住,将他的脸强行偏向了一边,发话的是一个骑在马上的蒙古人,铁甲外披着一领貂裘,说着一口很拗口的汉话,不过话的意思他还是听懂了。
他没有答话,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的马头,笼头下的皮带上,系着一颗首级,随着马身左右摆动着,当它的正面摆过来时,张濡的眼神一下子凝固了,因为那人分明就是他的副手、都统制冯骥!
军阵溃散的时候,两人分别带人冲向不同的方向,为的就是尽量逃出更多的人,可是很明显,他们没能跑过鞑子的军马,张濡无言地闭上了眼,一行浊泪夺眶而出,独松关完了,临安完了,大宋......完了。
“狗日的蛮子,大帅问你话呢!”抓着他头发的元人军士狠狠踢了他一脚,张濡闷哼一声,仍是一言不发。
“行了,放开他。”
阿刺罕一声轻喝,那个军士有些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又在他的示意下拔出佩刀,割断了捆住张濡的绳子,看着那个满头白发的宋人将领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敬意。
实际上这一战赢得并不轻松,侵入湖州的元军步骑多达五万,原本的目标也不是他们,而是不远处的安吉县城,结果两军出人意料地在这个小小盆地相遇,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是宋人设下了圈套,战斗从天没亮打到天色渐晚,而让宋军阵型崩溃的攻势,来自于他们的身后,一支从宁国府方向过来的探马赤军,他们的目标才是独松关。
前后夹击之下,宋军立时崩溃了,追击的活交给了阿刺罕亲领的骑军,好在战果不错,几个有着明显特征的宋人将领都没能逃脱。
当他从俘虏的口中得知这支军队是宋人在独松关的守军之后,马上有了一个新的计划,就是趁胜突袭独松关,一举突破宋人都城的最后一道屏障。
没有哪个人能抵御住拿下敌国都城的巨大诱惑,对于阿刺罕来说,只有这样的功绩,才能消除去年那场大败所带来的屈辱,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宋人的守将都在他的手中,无论如何都值得一试。
“老夫就是张濡,既然落入尔等之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不怕死,也不顾他们的性命么?”
阿刺罕举起马鞭一指,张濡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心中顿时升出一股凉意,一片空地上,围坐着一群被捆住手脚的宋人军士,粗粗一看就知道足有数千人之多,对方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不从,这些军士将会和自己一样,成为鞑子的刀下之鬼。
“他们已经告诉我了实情,你带来了守军中的大部,留在关里的人数不会多,就算你不做,也挡不住我的大军,现在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愿不愿意,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张濡知道他说得是实情,神色颓然:“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留在关里的人还有多少?”
“不足三千。”
阿刺罕想知道的就是这个,三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要是真的不肯投降,怎么也能挡上一时半刻,他并不想像建康城下打一场攻城战,否则哪会同他费上这么多口舌。
“你只要让他们打开关门,我保证此战既往不究,还会向大汗请功,如何?”
张濡木讷地点点头,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留在关里的全都是些老弱病残,根本挡不住元人的攻击,如果冯骥能带着人逃回去,还有一丝指望能撑到朝廷的援军到来,可现在,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
循着宣杭故道,元人的前锋押着重新被捆住手脚的张濡间道而行,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山林间更是漆黑一片,不得已,他们只能打起了火把,当前面那道黑黝黝的关道现出一道影子时,张濡的一颗心已经沉到了海底,看样子援军没有到,守军决计撑不了一个时辰。
“去叫门。”后头的元人将他推了一把,在几个军士的押送下,他们来到了关门外。
“上头是哪个指挥?老夫张濡。”
一连叫了数声,关墙上才有了动静,几支松明火把瞬间被人点燃,将不大的墙头照得透亮,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出现在火光中的并不是留下来的老弱残兵,而是一个明光闪耀、甲胄及身的大汉!
“本官苏刘义,忝居殿前都指挥使一职,关下那人,可是张参议?”
一时间,张濡如纶天音,如果不是身后的元人推了一把,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夫便是张濡,丧师辱国、有负圣恩,元人大军就在身后,苏殿帅,凡叩关者,皆敌也,万万不可开门,放鞑子入内,京师......便交与你了!切切,切切......”
发觉情况不对的元人反应过来,几个人一齐将他拖了回去,张濡奋尽全身气力喊出了最后一句,便被一脚踢倒在地。
“老匹夫,误我大事,来人!”跟着上来的阿刺罕看得一清二楚,被人欺骗的感觉让他羞恼交加,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磔了他。”
很快,几个军士牵着马,将张濡的手脚分别绑在马背后,然后各自跑向不同的方向,就在宋人守军的眼皮子底下,催马扬鞭,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关墙之上,苏刘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牙齿被他咬得“嘎嘎”作响,更糟糕的是,元人的暴行,让那些跑了六个多时辰的新兵心有余悸,眼瞅着士气低落下来。
他一把拔出佩刀,雪亮的刀光在火光的照映下,匹练般地闪过每个人的眼睛:“我等,乃是大宋禁军,要么死在关墙之上,要么死在马蹄之下,身为男儿,死也要死得像条汉子,你们说是不是?”
“是!”和应声如松涛般响彻山岭,他的佩刀一斩而下。
“击鼓,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