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像想像中的孱弱啊,不知不觉,忽必烈又想起了十六年前,兄长蒙哥的那次远征,也是多路并出,看着气势如虹,大有一举而下江南之势,可最终呢?连他本人都没能活着回去。
难道这一次,自己准备如此充份,还是逃不过一个失败?突然之间,他彻底倒了胃口,站起身将手上的小刀往食案上一堆:“都收了。”
几个中官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那张案子抬了下去,他背着手在帐子里走了两步,越发觉得气闷难当,也不叫人,自顾自地掀开门帘走了出去,慌得廉希贤赶紧追上去。
围绕在这顶大帐四周的,是已经改名为侍卫亲军的白帐骑兵,当然习惯上依然被称做‘怯薛’,这些集合了蒙古、色目、回回、汉等各族子弟的亲卫,还没有堕落到后期那种纯粹的荣衔,依然在各自百户、千户的带领下苦练着战技,看到自家大汗的身影,那些路过大帐的骑兵无不是垂首致意。
而此刻,忽必烈的眼中只有远处的那座雄城,他就不明白了,那上头的城楼都被打塌,只剩了光秃秃的城墙,宋人怎么就不肯降呢?
“达甫,你到过他们的都城,说说看,若是朕的大军打到了那里,也会像眼前这般难攻不破吗?”
听到大汗用上了汉话,廉希贤立刻明白了,这是意有所指的:“回大汗的话,临安城背靠大海,城高池深,比之建康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要说难攻,则未必,臣在那里呆过数月,了解过宋人的一些风土民情,他们的朝廷没有与城偕亡的决心,百姓安于逸乐,也未必会有战意。”
他的话同样是有所指的,从进入江东路伊使,忽必烈就见识过了敌人的决心,整个整个的州府荒无人烟,宋人不但逃离了故土,还亲手毁掉家园,这就是廉希贤口中的决心,一个连家都不顾的敌人,怎么可能指望他们投降呢?就算是降了,他能放心饶过他们。
这是死敌啊,要么劳而无功撤围班师,要么破城之后鸡犬不留,就算是为了儆示江南,他也不得不这么做,而一片焦土的江东路,于他根本毫无用处,宋人第一次在他心目赢得了一丝尊敬,尽管这种尊重将被他付之以刀斧。
“去信鄂州,让廉孟子......”廉希贤正在恭听圣意,突然一下子没了下文,他诧异地抬起头一看,大汗的视线在前方停住了。
侍卫亲军的营地立着一重寨门,将附近同其他地方隔离开来,为的就是保障汗帐的安全,此刻一个背着包裹的汉军信使在那道寨门口下了马,被几个亲卫接了过来,忽必烈的心里不由得一凛,只有最高级别的紧急军情,才能骑马直入大营,看样子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报,塔出丞相发自归德府的急递。”信使在面前跪倒,将身后的包裹解下来,递给了身前的侍卫,等到检查过一切无恙之后,才将里面的书信送到他的面前。
忽必烈一言不发地打开,奇怪的是,里面不光有信,还有一个完整的信封,他只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八思巴文体,就微微变了脸色。
里面的信是真金写的!
儿子的字迹很漂亮,无论是汉文还是蒙古文字,甚至突厥文字都比他要好,可字写得好有什么用,不过是一个书记的活,他没有去看塔出的信,而是先拆开了这一封,上面的封口完整,看来塔出也不知道里面的内容。
只看了几行字,忽必烈的眼神就剧烈地收缩起来,在部下面前,他强自抑制了情绪的变化,不过这个小小的动作还是没有逃过廉希贤的眼睛,大都那边一定是出事了。
当两封书信全都看过之后,忽必烈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向跪倒在身前的那个信使吩咐了一句:“回去告诉你们塔出丞相,河南的事他可以自行决断,不必再请示。”
然后换成了突厥语,转向廉希贤:“中都海牙,写信给你哥哥,荆湖的民夫,一个月后返乡。”
“我这就写信。”廉希贤忧心仲仲地问道:“北方出事了吗?”
忽必烈的眼睛转向大都的方向,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灾难让人成长,雏鸟想要变成雄鹰,只有经过不断地摔打,才能越飞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