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邕州城里,毕竟那里的条件要好上许多,要论对这条江的熟悉程度,当然世世代代在这周边生活的峒人更有发言权。
于是,当他亲领中军出现在果化州的时候,前来迎接的盛大人群已经与当初进入邕州时不可同日而语,在以姜才、马暨为首的那群将校身后,一些头人模样的峒人缩头缩脑地跟在后面,而道路两旁除了他麾下那些大宋将士,更有数不清的峒人拥在周围,都在争相目睹他这位广西实际权力执掌者的风采。
“属下等见过抚帅。”长长的仪仗过去之后,迎着他的马头,姜才等人抱拳敬礼,黑压压的就是一片盔甲响动。
刘禹没有下马,更没有马上叫起,而是带着一个矜持的微笑一一看过去,这出戏自然是做给后面的峒人看的,他现在需要展示的不是亲切,而是威势。果然,看到这群平日里恨不得眼睛望到天上去的军头,一个个服服贴贴地头都不敢抬,对于那位高琚马上的年青文官,他们都有了一个最直观的认识,那就是,一言可掌千万人生死的大宋路臣!广西一地说一不二的唯一主人......来了。
“诸位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好吧,这是某人脑补的。
将这群将校叫起之后,刘禹面上的笑容已经散去,等到那群峒人头人上前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孔,眼神中带着几分庄重,更多的则是天朝上国重臣特有的那种傲气,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支撑他的就是周围这数万武装到牙齿的大宋将士。
“小的知果化州韦化文参见大帅。”当先一个矮胖子上前就弯下了腰,行的当然不是宋礼,至于是什么,刘禹不知道,但是这恭敬程度,丝毫不比他的将校们差。
“小的知归德州李承恩参见大帅。”
“小的知思恩州......”
......
大大小小的十多个寨子,说起话来也是参差不齐,有的汉话流利一些听得还算清楚,有的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刘禹也不以为意,将他们一一叫起,策马骑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停在了最后一人的面前。
“你就是射杀鞑子千户的那个人?”听到他的问话,峒女一愣,随即便抬起头来。
“是我。”说着就要像那些头人一样行礼,刘禹却一把跳下马,将她扶住。
“你的礼,本官受不起。”他的手一触即分,然后转向了身后的峒人:“你们的礼,本官原本也是受不起的,今日却坦然受了,为何?”
趁着这些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他再度翻身上马,从亲后手里接过一个喇叭,打开上面的按钮,从后头拍了拍。
“本官来晚了。”这只是个手持式扩音器,效果当然没有广播系统那么好,但是对于目前来说足够了,无论是在他周围的,还是在军士的身后围观的,都清晰地听到了他的话语,至于这些人有多少听得懂汉话,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总有听得懂的,他们会自觉地帮他传播,这一点无庸置疑。
“元人入寇的那一天,本官还在几千里之外,接到诏命一天未歇地赶到这里,然而还是晚了,他们包围了横山寨,占据了路程州、上林峒、利州、唐兴州、归乐州......直到我们脚下的果化州。”
“所有被他们占据的地方,大都选择了归顺。”刘禹的目光扫过刚才那个矮胖子,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便转到了峒女身上:“元人势大,不这么做,可能会失去一切,就像这位女子。”
峒女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到自己,眼睛不由得一红,头也低了下来,直到肩膀上被人轻拍了一下,她侧过身去,施忠表情严肃地朝她呶了呶嘴,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抬起头,刘禹目光和蔼地看了她一会儿。
“本官没有想到,真的有人会这么做。”他收回目光,重新扫视四周:“韦承宣视自己为大宋之民,本官便视他为治下之民,作为本官的治下之民,向来只有欺负别人的,断不允许让人欺负,这就是本官来此的原因。”
“在本官的眼中,只有大宋之民和化外之人,没有峒人。”他的嘴角轻轻扬起:“也没有宋人。”
“如何才算大宋之民?”刘禹的声音陡然变大:“像韦承宣那样,不畏强暴、奋起反抗的,当然是,像你们这样,幡然悔悟、举兵跟随的,也是,任何一个敢于拿起刀枪,聚拢在本官旗下,或是在这莽莽大山、青青绿水之间同鞑子拼个你死我活的,都是。”
还有一段,晚点补上......
做什么?姜才一下子就明白了,因为当先出现的那只上面,手执木弓的峒女就站在筏子前头,衣衫飘飘地唱着歌,而在她身后,用一根长长的竹篙撑着筏子,眼睛时不时地掠过前面的身影,嘴里用跑了调的声音恬不知耻地唱和着,用得居然还是汉话,的峒装男子,可不就是施忠!
唯恐天下的不乱的骑军显然认出了他的模样,一个个怪叫着推波助澜,刚刚才沉寂下去的江岸一下子又沸腾起来,而本以为逃出生天的阿鲁浑等人却坠入了深渊,很显然那些峒人不是来帮助自己的。
踩在筏子上的峒女毫不羞涩,目光朝这边扫过的时候,脸上居然带着盈盈的笑意,原本涂在那上面的油彩已经洗去了,露出的本来面目看着还有几分俏丽,怪不得让施忠色魂与授。
等到转过头去的时候,她的笑容马上就不见了,眼中只剩了难以言喻的愤怒,咬着牙将一支羽箭抓到手里,随着“嗖嗖”地几声轻响,一个又一个的鞑子惨叫着跌入水中,片刻之后就剩了阿鲁浑一人,而那只筏子也离他越来越近,差不多就快撞上了。
“铛”地一声,羽箭打在他的背甲上,出人意料地是并没有插进去,而是轻轻一弹掉了下来,峒女一愣,待要再摸出一支去射时,被一只手给挡住了。
“让我来。”
施忠将她推到身后,就在筏子掠过那人身边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盔顶,阿鲁浑下意识地想要用手去拨,只觉得脖子上一凉,眼前突然前黑暗一片,意识消失之前,那个大汉的狞笑就是他最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