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两位也知道,在下还年轻,在下今年刚至弱冠之龄,虽不敢夸口日后会如何如何,但恳请两位不妨给予在下一些信任。”
“……”
庄辛捋着胡须一言不发。
蒙仲与田文的矛盾,他早就听屈原提及过,并且他也知道蒙仲如今还斗不过田文,但在这种情况下,屈原仍将挽救楚国的希望寄托在蒙仲身上,那正是因为屈原看好蒙仲的将来。
年仅弱冠,便在魏国手握五万兵权,似这等人物,纵观近几十年来,恐怕也就只有田章、嬴疾、白起这些人了吧。
而在屈原与庄辛看来,蒙仲日后迟早能成为魏国的大司马,甚至不无可能兼任国相,因此提前结交这样的年轻人,着实很有必要。
至于在旁的昭雎,则更多的咋舌于蒙仲的年纪——要不是蒙仲提起,他还真没有注意到,对方只是一位年仅二十岁的年轻将领。
这也难怪,毕竟蒙仲乍一看,确实不像是那种毛躁的年轻人。
“那么……城令对此有何建议呢?”
在沉思了片刻后,庄辛问蒙仲道。
蒙仲闻言正色说道:“在下曾听说,有远见的人,在晴天时就会防备雨天,提前修补好屋顶,眼下,虽说一时还无法促成魏楚韩三国合纵一事,但我等不妨先为此做些准备。比如贵国,我听屈大夫言,贵国如今的国相熊子兰,他亲近于秦国,妒忌贤能,若此人仍在楚国,我想定会成为我等的阻碍,不妨先想办法将其除去。至于魏韩两国的态度……我见过韩王咎与韩国的大司马暴鸢,他君臣二人都很希望能与楚国并肩抵抗秦国,相比之下,我魏国的态度确实……但请给在下一些时间,最多五年,在下定会在魏国取得足够的威信,使魏王遫不得不重视在下的意见。”
五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庄辛当然可以接受,但心中可以接受是一回事,嘴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五年……若我请庄蹻出面之事泄露,大王那边固然无法交代,最糟糕的,莫过于激怒秦国……就像昭子所言,万一再次惹怒秦国,致使秦国率大军再次讨伐我楚国,介时倘若魏国见死不救,我楚国又该如何抵挡?”
而就在这时,却听蒙仲正色说道:“介时,在下会率愿意援助楚国的麾下士卒,助贵国抵挡秦军!”
他这一番话,斩钉截铁,态度坚决,让昭雎与庄辛都不由地为之一愣。
这不,愣了半响,庄辛这才忍不住问道:“当真?”
“大丈夫言出必践!”蒙仲沉声说道。
在旁,昭雎故意问道:“倘若魏王不允呢?”
蒙仲轻笑道:“那介时,可能就只有在下寥寥几人相助贵国了。”
“……”
深深看着蒙仲的神色,昭雎与庄辛面面相觑。
虽然庄辛也知道蒙仲这话只是一句玩笑,但亦不由地砰然心动。
要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那可是能力敌司马错与白起的擅战之将,虽然他跟昭雎关系不错,但他还是得说,比起这个年轻人,昭雎实在是逊色太多了,至少在带兵打仗这方面,昭雎远远不如蒙仲。
想到这里,庄辛亦忍不住玩笑道:“听城令此言,在下倒是更倾向于介时魏国做壁上观,如此一来,倘若城令遵守承诺,我大楚岂非收获一位猛将?昭子,介时你恐怕只能作为副将了。”
“呵呵呵。”
昭雎亦笑了笑,他才不担心庄辛所说的这些。
一来,他巴不得蒙仲这等猛将投奔他楚国,使他楚国面对秦国时能更有底气。
二来,楚国的情况与魏国不同,门户之见极其严重,若没有昭、景、屈、庄等国内大家族的支持,纵使是蒙仲这等极具才能的外来人,在楚国也是玩不转的。
就好比在魏国的田文,哪怕田文当了十几年的魏相,但魏人还是不把田文视为自己人——而楚国这边的情况则更加严重。
一番玩笑之后,庄辛点点头说道:“好,就凭城令这话,在下愿意尝试一番,虽说在下很希望城令能成为我大楚的将领,但希望最后不至于真走到那一步……”
听闻此言,蒙仲亦正色说道:“庄大夫放心,在三国合纵这件事上,在下会尽力而为。”说着,他亦不忘暗示对面两人:“倘若此战能得胜,相信魏王定会更加器重在下,自然,在下也有更大的把握影响魏王的态度。”
庄辛点点头,继而转头又看向昭雎。
事情到这地步,哪怕昭雎不愿参合其中,亦没办法抽身而退了,他只好苦笑着说道:“罢了罢了,昭某平生从不敢犯险,只希望这是唯一的一次。”
听这意思,他显然已经决定配合蒙仲、屈原、庄辛等人的图谋。
终于得到了昭雎的承诺,蒙仲心中亦是高兴,与庄辛、昭雎二人便喝酒便商议了一番。
足足又过了半个时辰,见商议地差不多了,庄辛这才催促蒙仲道:“时辰不早了,城令请速速返回阳关,秦人在入夜后,防备比白昼间更严密,万一介时撞到秦人,免不了一番盘查……”
蒙仲点点头,便起身告辞。
为了表示对蒙仲此番孤身前来赴约的敬佩,昭雎与庄辛准备亲自将蒙仲送出营外。
在相送蒙仲的途中,昭雎忍不住问蒙仲道:“足下今日前来赴约,难道就不怕在下将消息透露给秦人么?据我所知,秦军中可有不少人对足下恨得咬牙切齿。”
一听秦军有人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蒙仲就不由地联想到了白起。
不过意外的是,白起虽然恨他,但似乎又没有想要杀他的意思,从当日在方城的接触来看,白起似乎很希望他投奔秦国。
想到白起,蒙仲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宛城的方向,随即问昭雎道:“秦军,此刻就驻军在城内么?”
“唔。”昭雎点了点头,也不隐瞒什么,如实说出了自己对此的看法:“可能足下不知,在下在率军攻打方城时,有意叫麾下士卒留情……”
“昭子不提在下还忘了,多谢昭子对我方城的留情。”蒙仲闻言拱了拱手。
他当然知道昭雎当时放了水,否则的话,昭雎麾下当时五万人,岂是郑奭麾下当时八千抵挡得住的?哪怕不能攻破城池,也足以给他方城造成极大的威胁。
而结果,昭雎麾下五万楚军连城墙都没摸到几次,不得不说,虽然蒙仲乐得见此,但不可否认昭雎这放水放得也太夸张了,简直放了一个云梦泽(鄱阳湖)。
“足下知道?”昭雎愣了愣,旋即意有所指地说道:“贵军夜袭我军营寨那晚,可是没怎么手下留情啊……”
蒙仲连忙说道:“不得已而为之,请昭子恕罪。”
昭雎点点头,毕竟他也知道事情利害,自然不会追究此事,继续方才的话题接着说道:“总之,因为那事,司马错与白起对我楚军有所防范,比如似眼下这般,秦军驻扎在城内,而我军驻扎在城外,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蒙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头观望了几眼宛城,忽然问道:“昭子可有办法使我混入城内,我想借此机会窥视一下秦军。”
听闻此言,昭雎与庄辛无不目瞪口呆,他们心说这蒙仲的胆子也太大了。
最终,在昭雎与庄辛的竭力劝阻下,这才使蒙仲打消了趁机窥视秦军的念头,可就当二人正准备松口气时,却忽然瞧见白起乘坐着战车,带着一队士卒从营外回来。
看随行的战车上载着一些被箭矢射毙的猎物,显然白起刚刚从外面狩猎归来。
“糟了,是白起!”
当时庄辛面色大变,反观还是昭雎更为镇定,压低声音说道:“这营内只有寥寥几人得知城令到来,白起断然不可能得悉,莫要声张,免得被白起看破。”
说罢,他主动迎了上去,与白起打招呼道:“白左更外出狩猎,看来收获不小啊。”
“哈哈哈。”
白起果然没有发觉什么,笑着说道:“闲来无事,便率士卒到山中解解闷,两位这是?”
看他的面容,似乎在狩猎途中喝了不少酒,以至于言语间有些醉态。
见此,昭雎便笑着解释道:“刚喝了些酒,感觉胸闷,故而与庄大夫随处走走。”
“哦。”
白起点点头,当即吩咐随行士卒取了两只山鸡,一头獐子,递给昭雎随行的士卒手中。
期间,也不知怎么着,白起或有神助地转头看向了蒙仲。
可能是注意到了白起的目光,昭雎不动声色地给蒙仲、邓典一行人使了个眼色:“白左更赠我等猎物,岂有不回报之礼,你们几个,还不快快搬些酒水到白左更的营房。”
“喏。”
蒙仲等人知道昭雎这是给他们离开的机会,当即应声而走。
看着蒙仲离去的背影,白起越瞅越眼熟,毕竟当日蒙仲在方城伏击白起时,最后就是在白起的目送下离去的,白起对当时蒙仲的背影记得相当牢。
“白左更怎么了?”
昭雎忍着心中的惊惧,勉强问道。
听闻此言,白起摇摇头,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一个故人……”
说罢,他又忍不住转头看了几眼蒙仲。
『怎么可能是会是他呢?看来我当真喝地有点多了……』
想到这里,白起自嘲地摇了摇头,在谢过了昭雎的酒水后,带着随行的士卒回到了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