郸,以赵主父的名义昭告全国,此可谓大局已定,事后就算赵王何一众从鸡泽逃出,他们又能做什么呢?恐怕也就只有逃往齐国这一条出路而已。……而赵国,还怕齐国么?
“……”
鹖冠子捋着髯须,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弟子。
他必须得承认,他的弟子庞煖,似乎有着并不逊色蒙仲的远见,比如庞煖方才所说的那番话,鹖冠子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唔,稍微还是逊色于那个蒙仲吧,毕竟蒙仲想到了这一层,而庞煖,只是赞同蒙仲的观点。
捋着髯须想了想,鹖冠子对弟子说道:“好了,事已至此,你再说这些亦无济于事,眼下,也就只有帮助公子章击败安平君等人了……一切小心,为师还指望你继承我的学问。”
“弟子遵命。”
庞煖拱手应道。
在此之后,庞煖召来佐司马剧辛,命剧辛集结其檀卫军,随后,他命行司马赵奢率一千士卒保护沙丘行宫,而他与剧辛二人,则率领着剩下的军队,前往与公子章的大军汇合。
而另外一边,蒙仲亦回到了军中,命佐司马乐毅集结了信卫军,一同前赴鸡泽一带,与公子章的大军汇合。
次日,也就是八月十四日的晌午,蒙仲与庞煖率领各自麾下的军队,抵达了鸡泽一带,且随后来到了公子章的军中。
为此,公子章招来了麾下的将领,除还在漳水阻击赵希的韩具、被廉颇所杀的胡潜、以及尚在养伤的彭质以外,其余卫援、田璜、翟丹三将,皆聚集在帐内。
“赵何逃离鸡泽一事,我已禀告主父。”
在环视了一眼卫援、田璜、翟丹三将后,公子正色说道:“得知赵成、李兑等人或会率军赴此,主父已派人传令于牛翦,命其率领骑兵助我一臂之力。除此之外,主父又派庞煖、蒙仲二人相助于我,他二人虽然年轻,但都熟读兵法、深谙用兵,因此我决定将胡潜、彭质二人此前所掌的军队,交付于他二人,对此你等可有什么异议?”
他口中所说胡潜、彭质二人所掌的军队,即被廉颇夜袭击溃的那过万军队,虽然那一晚被廉颇夜袭,损失惨重,但仍有多达六、七千余兵卒,在溃散后又重新回到了公子章麾下,公子章决定从自己亲自所掌的军队中,再拨出三四千人数,让蒙仲与庞煖各执掌五千兵力。
听了公子章的话,卫援、田璜、翟丹彼此对视一眼,心中稍稍有些不舒服。
毕竟他们平日里所执掌的兵权,其实也就只有五千人,换而言之,庞煖、蒙仲一下子就跟他们平起平坐了,这还不包括庞煖、蒙仲自己麾下所属的檀卫军与信卫军。
但考虑到庞煖与蒙仲皆是赵主父的近卫司马,身份特殊,卫援、田璜、翟丹三人也只能默认这件事。
随后,公子章下令整顿军队,他以自己以及卫援、田璜、翟丹三人所掌的军队作为主力,委任蒙仲、庞煖二人作为偏师副将,并授予了他们自主决策的权力——即在公子章与赵君上的大军决战之前,公子章允许蒙仲与庞援自行决策。
必须得承认,这确实是很大的权柄了。
当日下午,公子章便将一万兵卒分别交割给了蒙仲、庞煖二人,蒙仲将隶属于他麾下的五千兵卒聚集在鸡泽南侧的空地上,并与乐毅、蒙遂、武婴、蒙虎等人巡视了这支军队。
不得不说,这五千代郡军士卒,问题不少。
首先是军队的纪律。
蒙仲麾下的信卫军,无论是老卒还是新卒,首先注重军纪,这个军纪,指的就是士卒的服从程度。
而蒙仲、乐毅等人,就吃亏在太过年轻,以至于那五千名代郡军士卒,对他们皆不以为然,甚至于,还有士卒擅自出声质疑蒙仲、乐毅等人。
蒙仲当然明白这时候千万不可心慈手软,于是便下令信卫军处死了几名挑战他权威的代郡军士卒。
不得不说当时这些代郡士卒的反应很激烈,毕竟代郡的士卒,大多都是由北方赵国境内的戎狄或戎狄后裔组成,相比较赵国南部的赵人,这些北方人更有血性,似蒙仲这般下令处死不服从他的士卒,难免会激起其余士卒的反抗心理。
好在有近千信卫军为蒙仲助阵,再加上公子章给予的令符,这些代郡士卒这才没有引发动乱。
一味的强硬,当然不能收拢军心,因此蒙仲在给予这些士卒威慑后,亦许下了种种承诺,大抵就是「事成之后赵主父、安阳君会如何赏赐云云」这样的话。
但说实话,对于这些许诺,其实蒙仲心里也没底。
因为就目前的形式而来,无论是他,亦或是赵主父、公子章,都没有钱犒赏、笼络这些士卒?除非他们能击败赵君上一方的军队,占据邯郸。
换而言之,这也只是一种哄骗的手段罢了,但是很有效,至少在经过蒙仲那一番许诺后,这些代郡士卒对他的抵触,明显降低了不少。
而除了军队的纪律以外,这些士卒的作战方式,亦存在很大的问题。
归根到底,这还是训练不足的关系,至少在讲究“兵贵于精”的蒙仲看来,这些代郡兵卒的训练远远不足,一些基本的战阵都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带着这样的军队去打仗,蒙仲觉得只要他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后续可能就没有他什么事了——因为这些士卒根本不懂得临机应变。
要么战胜对方,要么被对方战胜,只有这两种结局,像什么临战变阵,利用阵型变化来克制敌军,根本不切实际。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这些代郡兵卒的个人实力还算不错,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如何带领这样一支军队,这对于蒙仲而言,着实是一个考验。
当日夜里,庞煖亲自来到了蒙仲的军中,与蒙仲交流心得。
对于庞煖,蒙仲没什么好隐瞒的,如实说道:“这五千代郡士卒,虽勇悍有余,但训练不足……也不能说是训练不足,而是此前训练的方式不对……”
庞煖很认同蒙仲的观点,点点头说道:“我也觉得。……一对一,可能我麾下檀卫军士卒还不是这些代郡士卒的对手,但若是五千对五千,我有绝对把握将其击溃!真不晓得这些士卒此前的司马是怎么训练这些这些士卒的,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怪不得一场夜袭,万余兵卒却被区区三四千人打地溃败。”
说罢,他顿了顿,又说道:“先不说这个,算算日子,赵王何差不多已经逃回了邯郸,相信不久之后,便会下诏将公子章定罪为叛臣……我决定先率军前赴信都,驻扎于信都一带,你有什么打算?”
“那我就去漳水一带吧,也就是肥邑那一带。”稍稍一停顿,蒙仲略显惆怅地说道:“正好,顺便将肥相的遗体送还其家人,也算对其家人有个交代……”
庞煖深深看了一眼蒙仲。
他听说过,在沙丘事变后,蒙仲命其麾下士卒打造了一口灵柩,将赵相肥义的尸体盛放在其中,此前,这口灵柩就一直停在信卫军的驻营。
否则若没有蒙仲,天晓得公子章与田不禋会如何对待肥义的尸体,毕竟他二人对肥义那是相当痛恨的。
“这样也好,到时候,你,我,还有公子章,可以对邯郸三面包夹……”
庞煖微微点了点头。
次日,即八月十五日,赵王何回到邯郸,向全国各大郡县下达了诏令,列举安阳君赵章「谋害赵相肥义」、「率军袭击君上」、「挟持赵主父」、「举兵叛乱」等十余桩罪证,判定了公子章的叛臣身份,并且命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阳文君赵豹等人率军平叛。
鉴于公子章在邯郸城内亦有眼线,他很快就得知了这件事,大为惊怒,当即于八月十六日率领其麾下三万主力军,赶奔邯郸,试图攻打邯郸。
至于庞煖、蒙仲二人,公子章给予了他们三日的修整时间,令二人在八月十九日前率军启程,赶赴邯郸助他击败赵王何一方的军队。
而与此同时,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阳文君赵豹三者的军队,就驻扎在邯郸与鸡泽之间的「曲梁邑」,好似准备在这里以逸待劳,迎击公子章率领的叛军。
八月十七日,公子章率领军队抵达「曲梁」,在曲梁邑东北面约二十里处安营扎寨。
八月十九日,庞煖与蒙仲各率麾下军队从鸡泽一带启程,前者赶奔信都,凭檀卫军的令符顺利接管了信都,此后驻军于信都城外;而蒙仲,则率领军队向南,驻军于曲梁邑东侧约二十里处。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值得一提的是,在麾下士卒安营扎寨的时候,蒙仲带领五十名信卫军士卒,亲自来到肥邑,将肥义的尸体交还给了后者的儿子肥幼,且向肥幼说明了肥义的死因。
看着肥幼伏在其父的尸体上痛哭流涕,蒙仲心中很不是滋味,黯然叹息着带领卫士离开了。
结果还未离开多远,就见肥幼从家中跑了出来,气喘吁吁跑到蒙仲面前,问道:“多谢蒙司马送还家父的遗体,使家父在死后免遭公子章与田不禋的侮辱。……前几日君上回邯郸前路过肥邑,曾说蒙司马您协助公子章作乱,在下不明白,似蒙司马您这般德才兼备之人,为何要协助公子章那等叛臣?”
“……”
蒙仲没有解释,在朝着肥幼勉强笑了笑后,就告辞离开了。
看着蒙仲离去的背影,肥幼着急地跺了跺脚。
当日,肥幼便前往邯郸,将这件事禀报了赵王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