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廉颇下令麾下的士卒烧掉了他昨晚占据的营寨,保护着赵王何徐徐向邯郸方向撤离。
而与此同时,公子章麾下将领彭质已负伤逃回鸡泽东北侧的主营,将自己战败一事禀报公子章。
不得不说,彭质昨晚侥幸在廉颇手中逃过一劫,但却身负重伤,浑身上下都绑着包扎伤口的布,看起来颇为凄惨,但公子章却丝毫没有体谅彭质,怒声斥骂。
“什么?你说什么?你与胡潜二人,足足万余兵力,竟被人一次夜袭就丢掉了营寨,甚至于,居然连胡潜亦死在敌将手中?妙!当真是妙!……彭质,你说我该如何夸奖才好?!啊?蠢材!两个无能的蠢材,坏我大计!”
说罢,公子章愤然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仿佛要一剑将彭质杀死。
好在此时卫援与田不禋亦在帐内,见此情形,卫援连忙劝阻了公子章,代为求情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此时杀了彭质,亦无济于事,反而会动摇军心,不如让他将功赎罪……”
期间,田不禋亦在旁劝说:“公子,事已至此,纵使您杀了彭质亦无法返回,还是想想如何补救吧。那支军队,定然是赵成、李兑等人派来援救赵何的军队,当务之急,是击退那支军队,继续将赵何围困于鸡泽境内。”
听闻此言,公子章这才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怒气,愤然下令道:“卫援,你立刻率军前往鸡泽西侧,若袭击了胡潜、彭质二人的军队尚在那里,你立刻将其歼灭,务必不能让赵何逃出鸡泽!……我会派人传令田璜、翟丹二人率军支援你。”
“喏!”卫援抱拳领命。
此时,公子章又转头看向彭质,怒声斥道:“至于你……给我滚出去,若因为你二人以至于赵何逃离了鸡泽,看我日后如何……”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
卫援连连劝说着公子章,同时给彭质使了几个眼色,使彭质总算能活着离开帅帐。
八月十三日,卫援、田璜、翟丹三将率领各自麾下的军队,陆续来到鸡泽的西侧。
而公子章,则立刻再派人进入鸡泽境内,搜索赵王何等人的踪迹。
到了那里后他们才发现,这附近只有一座被烧毁的营寨,并没有任何士卒的行踪。
“不会是已经逃离了鸡泽吧?”
当时田璜皱着眉头对翟丹说道。
翟丹闻言长长吐了口气,默然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无法断定。
他们很清楚,倘若果真被赵王何逃离了鸡泽,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当日,公子章在鸡泽的东北侧派兵,而卫援、田璜、翟丹等人驻军在鸡泽的西北侧,双方皆派士卒进入鸡泽境内搜查赵王何的行踪。
但遗憾的是,此前赵王何所躲藏的那座丘陵,只剩下一地的士卒的尸体,却不见赵王何、信期、赵豹等人。
得知此事后,公子章大为震怒。
他岂会不知,赵王何、信期、赵豹等人已经逃离了鸡泽?
恼怒之余,他问计于田不禋:“不禋,恐怕赵何多半已逃离了鸡泽,与赵成、李兑等人汇合一处,这该如何是好?”
田不禋捋着小胡子思索了片刻,皱着眉头说道:“公子切莫着急,赵何等人逃离了鸡泽,这固然可惜,但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据说估测,对面最多就是赵成、李兑、赵豹三支军队的兵力,且其中赵豹麾下军队的兵力,其中七千人已在事发当日被击溃,充其量只剩下佐司马赵贲留守邯郸的四五千人,满打满算不超过三万人,哦,对了,另外还有赵希麾下的万余兵力,不过赵希暂时还被韩具堵在漳水,倒也不必过于担心。……而公子麾下,单单代郡军就仍有近三万,这还未算上忠于赵主父的军队……”
“主父?”公子章惊讶地问道:“你指的是檀卫与信卫?”
“当然不是。”
田不禋摇摇头,笑着说道:“檀卫与信卫虽然不可小觑,但还不足以决定这场内战的胜败。在下指的,乃是牛翦麾下的骑兵。……在赵袑、赵希、许钧、牛翦四人当中,唯牛翦最得赵主父的信赖,是故赵主父才会将骑兵交予牛翦掌管。”
“牛翦……”
公子章微微点了点头。
自他赵国施行「胡服骑射」改革后,战车逐渐被淘汰,而这些省下来的战马,赵主父花了巨大精力组建了一支骑兵,人数在两万人左右,这是赵国乃至整个中原目前唯一的一支骑兵。
凭借这支骑兵,赵国击败了林胡、匈奴、楼烦等异族的强敌,维护了赵国北方边境的安稳。
而这样一支新锐军队,自然会让国内诸多人眼红不已,无论是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亦或是公子章,然而,赵主父却将这支骑兵交给了牛翦掌管——若非对牛翦无比信赖,赵主父岂会将这支骑兵交给牛翦?
想到这里,公子章狐疑地问道:“你是说,主父或会令牛翦助我一臂之力?”
听闻此言,田不禋笑着说道:“事到如今,难道公子还在怀疑赵主父默许您夺回王位这件事么?……公子莫要忘了,若当时没有赵主父的默许,庞煖又岂会率领檀卫助您一臂之力呢?公子,赵主父是真心要助你夺回王位的……”
『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自己。』
田不禋在心中补了一句。
公子章闻言点了点头,旋即问田不禋道:“那依你之计,眼下我该怎么办?”
田不禋捋着胡须想了想说道:“无论如何,先将围困赵何等人失败这件事禀报于赵主父吧,让他也有个准备。”
“唔!”
当日傍晚,公子章与田不禋带着一队卫士,骑马返回沙丘行宫。
因为鸡泽就在沙丘行宫的西南方向,因此公子章与田不禋返回行宫时,自然要经过信卫军驻扎的南郊,这就难以避免他们的行踪被信卫军士卒发现,且信卫军的士卒们将这件事禀报了蒙仲。
“司马,方才公子章、田不禋等人带着一队卫士骑马返回行宫,似乎很匆忙的样子。”
“唔?”
在听到士卒的禀报后,蒙仲皱起了眉头。
此时,蒙仲还未得知廉颇夜袭胡潜、彭质二将,且救出了赵王何这些事,但他却得知了田璜、翟丹等将领率领军队离开原本驻地这件事,这让他或多或少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若非是有什么变故,原本负责围攻鸡泽的田璜、翟丹二人,有什么理由率军从原本的驻地离开呢?
想到这里,他对乐毅交代了几句,亦骑马返回行宫,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待蒙仲抵达行宫内的东殿时,公子章已经将赵王何脱困这件事禀报了赵主父,让赵主父大为不悦。
“你三四万兵卒,围困区区两千余兵卒,竟然还叫他们逃了?”当蒙仲踏入东殿时,刚好听到赵主父神色不悦地说出这话。
『谁逃了?难道是赵王何一行人?』
心中微惊,蒙仲迈步走入了殿内,就站在一旁倾听着。
瞧见有人走入殿内,此时坐在殿内的赵主父、公子章、鹖冠子、田不禋,以及站在一旁的庞煖,皆转头看了一眼,见来人是蒙仲,也没人说什么。
“是我的疏忽。”
公子章低头说道:“其实儿臣已经有所防备,是故叫胡潜、彭质二人率领一万兵卒前往鸡泽西侧,却没想到,李兑麾下一名叫做廉颇的行司马,夜袭了胡潜、彭质二人的营寨,且斩杀了胡潜、重伤了彭质……”
『廉颇?』
蒙仲暗自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中,毕竟胡潜的武力,他大概还是了解的,至少他与他的小伙伴们,都不是那胡潜的对手。
而那名叫做廉颇的赵将,竟然能在短时间内斩杀胡潜,不得不说,这份武力着实相当可怕。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
赵主父不悦地打断了公子章,只见他用怒其不争般的目光看着后者,旋即冷哼道:“只要你擒住赵何,就能坐上赵王的位置,纵使赵成、李兑等人带兵反抗,没有名分大义的他们,根本无法对你造成威胁,然而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你竟然眼睁睁看着它溜走。……这下好了,赵何逃到赵成、李兑的军中,让赵成、李兑二人得到了名正言顺讨伐你的大义,我看你怎么办!”
“……”
公子章低着头,无言以对。
虽然这其中有诸多因素,比如鸡泽一带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但说到底,确实是他错失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此时,赵主父长长吐了口气,看似平静地说道:“事到如今,注定已不能避免与赵成、李兑等人正面交锋,你且回去集结军队吧……”
听闻此言,公子章低着头恳求道:“主父,儿臣麾下的兵力与赵成等人相差无几,恳请主父您助儿臣一臂之力……”舔了舔嘴唇,他又补充道:“若是能有牛翦的骑兵相助,儿臣定能击败赵成等人。”
“……”
赵主父深深看了一眼公子章,旋即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田不禋,这才徐徐说道:“我知晓了,待时机合适时,我会叫牛翦助你击破赵成、李兑二人的军队……”
说到这里,他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又说道:“你麾下那些军将,大多有勇无谋,故而才被那什么廉颇,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袭了营寨……庞煖、蒙仲,你二人熟读兵法,深谙用兵,且去助他一臂之力。”
“喏!”
庞煖抱拳领命。
旋即,他感觉有点不对,转头看向蒙仲,这才发现蒙仲毫无回应。
见此,殿内众人纷纷转头看向蒙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