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皇帝连这场战争的起因都是在天时和尚招募僧兵的船靠岸濠镜后才清楚,但他对周围国家的情报掌握比隆庆、嘉靖时代好上百倍不止——因为先帝与道君皇帝对海外情况那真是一无所知啊。
万历不是,万历非常了解莫卧儿的构成,甚至不光莫卧儿,他除了对西北的叶尔羌汗国、瓦剌不太了解,对周围的一切如同亲临般了如指掌。
万历对阿克巴抱有好感,但对莫卧儿好感不大。
更恰当的说法是,阿克巴就快能让万历产生惺惺相惜的感觉了,如果他能打过和尚,万历爷真的会对他惺惺相惜,但他所执掌的莫卧儿?在万历眼中什么都不算。
甚至连带着让万历在心里还对讲武堂军官教育产生怀疑——那些天子门生、毕业生员,在探查情报、汇总公文时手段一流,但概念在皇帝眼中是错误的。
“战报、情报上多将各地笼统成为这个国、那个国,但朕认为他们描述的不对,讲武堂的教学应当更正,太多他们称作国的都不是国,国的门槛儿太低了,你觉得国是什么样的?”
这问题高深,给王安愁得光想把拂尘塞后脖颈子挠痒痒,摇头带着点露怯的恭维道:“奴婢愚钝,只知道大明的样子。”
“你说的对,大明的样子就是国。”
“你看啊,往早了说,燕赵韩魏齐楚秦,七国都有自己的官话、官方文字,每个国王都能把诏令下发到统治国土的每个城邑、每个村庄,而那每个城邑、每个村庄的百姓是能看懂,至少能听懂。”
万历皇帝坐回船甲板,示手道:“就比方说咱们的大明,我朱翊钧写封信,让人给帝国最偏僻的村子发过去,比方送到朝鲜全罗道、日本关东、缅甸白古府、吕宋马尼拉,公文只用朝廷官话,要换个知府上任。”
“那公文往城门口一贴,当地百姓他们能看懂能听懂,旧的知府立即解职、新的知府走马上任,一切交接平顺,这是国家。”
“相应的宣慰司,朕可以任命宣慰使,朕的诏令百姓一样臣服,但朕不能有效治理宣慰使司每个村庄,他们有自治权力,这叫羁縻;而在归化城,朕的诏令它不灵,朕不能今天说俺答不是顺义王了,他就不能继续统治土默特,这说明朕还没有实际控制土默特,这至多只是宗藩。”
万历皇帝补充道:“迫于形势的宗藩,朕可以夸大地说大明金国是朕的藩国,顺义王也会这么说,但在外人眼中,大明与大明金国并不像大明与辽东都指挥司。”
“如果一个地方,除了自己的部落,到处都是这种迫于形势的宗藩,能说他们是一个国家么?那就是个部落,哪怕它再大,也只是个大部落,莫卧儿就是如此。”
皇帝说着抬起根手指:“莫卧儿,他的各省由头人统治、各地言语不通、各军互不同属,连总兵官都没有,最大的军官是由宗亲担任的九千人长,朕的大明之下是水泥浇灌的基石,他的莫卧儿地下是犁过的田……阿克巴,拿什么来面对万佛朝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