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注意到,每当他们经过一段路,道旁林中枯木与腐叶堆积的参天大树下或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一双或几双眼睛突兀地睁开,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这些人可以几个时辰一动不动不吃不喝,只有在大队行军的间隙才伸展覆盖潮湿泥土与腐叶的肢体,从地下刨出包裹内干硬的烧饼,混着事先掰好的酱饼丸咽进肚里。
随后继续闭上眼睛,在腐叶与枯枝中安静听着远处官道上喧闹的行军声。
在终于确定行军已经结束,素色中单带着泥泞泥土或身上扎满树叶的男人们有些从泥土中站起、有些自树上爬下,活动几下僵硬的身体,从灌木丛中找出隐匿的武具穿戴好,返身隐入丛林之中。
林满爵在一旬时间里给自己在墨西哥城西边的丛林里盖了三座房子,他最钟意树上的那个,地底下那个太潮、地上的那个离河流近方便洗澡可又太容易受到虫子袭击。
第一个游击旗军向他报告西军大举出城的消息时老将军正给树屋的睡垫下扑上一层松软的棕榈叶。
“这么快?”
林满爵慢条斯理地从树上爬下来。
他还以为游击旗军们要在墨西哥城外三十里住上一俩月呢,新家都收拾好了。
“情况不妙呀,大帅觉得咱有当野人的天赋,丢到外面就不管了,当下港口守备空虚,西军这么大阵仗。”
林满爵嘴上说着情况不妙,动作却一点儿都不着急,抬手慢悠悠挖着耳朵,看了一眼指甲盖黑乎乎的污垢弹飞了,这才对寻觅而来的部下道:“先别着急,北边去塔死,塔斯科的官道,西军没走?”
“没有,就这一条路直通港口,人马断断续续走了俩时辰,前面几千像军队,后面几千像踏青。”
“踏青,西夷又不过清明,追不上了,他们要是过夜还能试试。”
西军走官道,一天走二十里也不累,他们在山间密林穿行,一天能走七八里就算运气好,还容易遇到意外,就算散开了速度也很难比得上人家大部队在官道行军。
别说游击军的兵员如今散布于官道南北,就算集结一处也难以追赶更不必或与西军会战了。
游击旗军不明其意,兴奋道:“今夜夜袭?将军,我看他们男的女的都有,夜袭多半能赢!”
林满爵缓缓摇头,从腰间摸出烟草叶子闻了闻,道:“报信,去挑几个腿脚好体力足不迷路的后生,今天夜里不歇,一路往西跑,务必后日早上将此事报于陈帅。”
“此外,挑人把我的马骑出去,咱就这一匹,骑去塔斯科,那还有黑将军部下骑手,让他们把消息骑马走那边官道告知陈帅……但愿赶得上。”
邵廷达没带炮兵与长矛跟西军军团野战的亏林满爵是知道的,他才不会让自己的部下也吃一样的亏。
跟西班牙军团打仗?
打个屁。
“去传令,各个营地将辎重都先放下存好,每人带三日水粮,集结到官道上去,后三个百户去探墨西哥城,要是守备空虚就夺了,戒备森严就跟上。”
“剩下的人呀,咱也走官道去,跟着西军车辙走,他走咱也走,他停咱也停,等他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