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瘦弱的人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比如恐惧,当他们苦苦坚守的城被攻破之后,那种末日到来的恐惧会迅速蔓延,很多人在瞬间失去勇气。
可是这次不一样,哪怕是被弩阵车打过一阵之后,桑人还是很快就又扑了上来,他们似乎真的不在乎生死。
“小心点!”
孟长安忽然喊了一声。
后边的人这才注意到桑军的战术变了,他们拆下来数不清的门板,窗户,还有各种各样的木板,配合盾牌组成了一个冲撞群,不管前边是什么,他们低着头顶着木板只管往前挤。
已经不是要厮杀了,单纯是想把人都推出去。
惨烈的事在这个时候不断的发生,随着禾木久一不断的下令催促,后边的桑人用肩膀顶着前边的人后背往前推,这样人挤人的情况下很多人都要坚持不住了。
因为在他们对面的宁军,同样也是一道坚固的堤坝。
宁军在这边挤,桑军在那边挤,中间的人最可怜。
在这疯狂的气氛之中,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有多少人是被活活挤死的,又有多少人是被活活踩死的。
桑军这边,有的士兵因为受不了被挤压的那种痛苦下意识的往下缩,蹲下来的那一刻确实稍显轻松,可是瞬间他占据的那个位置就被填满,而他就是一个被挤出了世界的人。
他站不起来,不管怎么呼喊都站不起来,没有人能拉他,蹲下来的人才刚刚享受了一息的稍稍松快,脸上就被同袍的膝盖顶了一下,他倒在地上后开始被践踏,人们在疯狂发力的时候力从何处来?
脚下。
他们奋力的踩着地面才能往前顶,地上的人很
快就被踩的没了声息,没过多久,人已经不再是人,皮甲里边的人先是被踩成了扁的,然后被踩成了肉泥。
皮甲坚韧,血肉不坚韧,脚底踩在皮甲上,每一下,都有一股肉泥和血从皮甲里挤出来,像是你手里攥着一团肉馅,然后一握拳的时候一样的感觉。
脚底踩在头颅上,头皮被一片一片的踩掉,头发,肉,只剩下血糊糊的头骨。
就这样坚持了不知道多久,宁军的抛石车终于运了上来,这又是能改变战局的东西。
抛石车在城门外架设好,一个一个的火药包飞过城墙飞过人群,在桑军队伍后队炸开,火团接二连三的出现,于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空缺。
双方最前边的人顶着木板发力,可是在木板缝隙里还有刀不断的捅过来,这边的往那边捅,那边的往这边捅。
随着后队乱起来,前边的桑人来自背后的顶力小了,可是相对来说,来自对面宁军的顶力就大了。
人群开始后撤,宁军士兵开始疯狂的往前挤压,倒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被踩死的也越来越多。
“箭阵!”
禾木久一停下来擂鼓的双手大声喊了一句:“不许败兵冲击本阵!”
后队的桑军弓箭手立刻开始放箭,那是多恐怖多密集的箭阵,首当其冲的不是宁军士兵而是他们的同袍,来自背后的羽箭他们躲无可躲。
人群一层一层的倒下去,当桑人死完了之后就是向前疾冲的宁军,他们被迎面而来的羽箭打的不停扑倒。
此时此刻,空地已经被尸体铺满。
宁军开始后撤,一下子就变得空了。
刚刚还挤满了人的地方连一个活着的都没了,地上是尸体和一层白羽。
从天黑到天亮,从上午到午后。
宁军已经攻进了樱城,然而一夜加上半天的时间,却没能再扩大向前的优势。
午后,沈冷站在城墙上往下看着,这座坚城北门往里大概百丈的距离是宁军攻下来的,而再往里边,桑人依然死守。
况且他们还有内城。
沈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侧头看了看孟长安。
孟长安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是第一次和桑人的战斗中被阻挡住,已经习惯了破城即占领的大宁战兵,第一次在破城之后依然寸步难行。
向前的每一步都要付出极为惨烈代价,这也许才是战争真正的面目。
“我们为了打下来这一百丈,损失了至少两千战兵。”
孟长安的眼睛里带着血丝。
可是如果没有这一百仗的距离,后面就更不好打,没有这用人命堆出来的一百丈,弩阵车就上不来,再之后的抛石车也上不来。
沈冷伸手往前指了指,没说话,不需要说话。
桑军士兵已经在集结了,他们不可能给宁军时间让宁军布置好更多的弩阵车和抛石车。
在桑军队伍前边,他们将一架一架床子弩布置好,这些床子弩将在他们进攻之前为他们清扫前路。
“很硬。”
孟长安转身往城墙下边走:“继续打。”
远处,那些嗷嗷叫唤的桑军士兵把木板绑在自己胸前当做盾牌,这样的木板可以起到一点防护作用,也许能挡住羽箭弩箭,也许只是心理安慰。
他们像是一群野兽,被另外一群野兽抢了地盘的他们,在咆哮,在发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