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眼下除了需要会宁知府安抚城内的官员外,这通开城的事情,我们到底能不能够守得住?”?完颜珣并没有直接回答,仰头叹了口气后道:“眼下看来,宋军接下来的反扑是势在必行了。通开城若想要守得住,恐怕还需要增加兵力才行。朕本想要亲自前往通开城镇守,可奈何身边国事繁多,无法脱身,而会宁知府,也因为镇守会宁的关系,恐怕是无法抽调兵力驰援通开了。”
“其实……。”完颜琮刚一开口,在完颜珣望过来后,有闭口不语。
完颜珣点头示意,而后笑了下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便是,在座的都不是外人,都是朕最为信任之人。”
“是,多谢圣上。”完颜琮显得温文尔雅、有礼有节,而后便接着道:“其实臣以为,如今已经是六月,再过不了一两个月,这天气眼看着就要变凉了,去年的大雪几乎下了半年,而今年……即便是不会出现向去年那般让人难受的连绵大雪,但只要能够及时的迎来第一场雪,恐怕我们就算是守住宋军的攻势了。”
“你的意思是……。”完颜玠眼前一亮,想了下后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能够坚守两三个月,就足够?就能够阻止宋军接下来的步伐?”
“若是通开城粮草等一应俱全,再加上两三个月后的天时,第一场雪,臣实在是不知道我们有什么理由会守不住。”完颜琮微微叹口气,便接着说道:“宋军如今在我大金国不过也就是五万多兵力,之所以叶青迟迟不往辽阳增兵,恐怕除了兵力匮乏是一个问题外,应该还有宋廷兵士不擅于在严寒时节作战的原因吧?”
“虽然如此说并不过分,可并不能成为宋军不增兵的原因。”完颜从彝摇了摇头,率先反驳道:“若是认为宋军不宜在寒冬时节与我大金交战,可我们当初失去的那些城池关隘,包括燕云十六州以及燕京城,哪一个不是在寒冬时节被宋人夺走的?”
“从彝所言不无道理,确实,宋军有能征善战之人将士,可你怕是忘了,当初攻下我们关内城池的也还是眼下在我大金国的种花家军,以及那一部分辽国亡公主耶律月所带过来的辽军将士,至于真正的宋军,恐怕就没有这个能力了吧?所以我想……。”完颜琮向完颜从彝解释道。
“若真的只是叶青麾下的种花家军与辽国亡公主耶律月所带的辽军,就已经拿下了我们如此诸多的城池疆域,就连燕云十六州、燕京城都没能够阻止他们的话,那么我们……又有何理由相信,一个无险可守的通开城,就能够阻止宋军反扑的进攻?”完颜从彝皱着眉头继续说道。
一席话瞬间让整个御书房的几人又是眉头深皱,虽然他所说的话没有人爱听,哪怕是平时,他也因为喜欢说真话,而使得自己往往被排挤在外,但此时此刻,不管是完颜珣还是其他几人,也都知道,完颜从彝所说的只是事实罢了,即便是不好听,再难听,但都是他们眼下需要面对的事实。
“那不知道从彝可有什么良策?”完颜玠看了一眼默默不语的完颜珣,代完颜珣向完颜从彝问道。
“放弃通开城,我们直接退守咸平府,甚至……若是圣上愿意,我们可以直接退守隆安,把通开、咸平等地全部都让给宋军……。”完颜从彝面无表情的说道。
“混账,如此一来,我大金国还有何颜面可言?我大军岂不是未战先怯,哪里还有军心士气!”完颜从宪听到完颜从彝那让他惊的整个人差点儿跳起来的
话语后,急忙起身指着完颜从彝怒斥道。
两人乃是亲兄弟,虽然不如完颜玠、完颜琮那般与完颜珣的宗亲关系较近,但不论如何也是宗亲不是?
而在这个紧要关头,在当下这个时局下,完颜珣还愿意信任他们兄弟二人,对于完颜从宪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皇恩了,这个时候,应该是如何帮助完颜珣击退宋军才是,而不是像自己的弟弟这般,说出如此打击军心士气、让大金国大失颜面的混账话语来。
完颜从彝见自己的兄长在自己还未说完时,就已经跳起来阻止自己,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随即便低下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很清楚自己兄长的脾气秉性,是属于那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耿直忠厚之人。
但耿直忠厚之外,自己的兄长……就无其他远见了,哪怕是平日里两府的一些事情,其实都是由他完颜从彝在出谋划策。
“无妨,眼下我们只是在讨论而已,从宪大可不必如此动怒。”完颜珣适时的开口说道。
完颜从宪立刻像完颜珣道歉,随即指了指低着头的完颜从彝,让其也立刻向完颜珣道歉。
完颜脱达、完颜琮、完颜玠则是一幅看戏的表情,在他们看来,刚刚完颜从彝说了些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恐怕往后两兄弟只会因为完颜从彝爱说真话、实话的性格,会被完颜珣抛弃的越来越远,甚至是远离整个宗室乃至会宁府。
完颜从彝还是极为尊重、听从自己兄长的话,所以在完颜从宪说完后,完颜从彝便立刻向完颜珣磕头认错。
完颜珣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示意无妨后,便接着问道:“不知从宪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策略,不妨说清楚一些。”
完颜从彝看了一眼一直向他使眼色的兄长完颜从宪,示意他想好了再说,不要再说那些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士气的混账话。
但完颜从彝从小便是性格使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在完颜珣再次制止完颜从宪提醒、警告完颜从宪不得阻止后,才缓缓开口道:“臣认为,相比起严寒时节这个天时来讲,对于宋军最大的问题,应该也会是粮草的问题……。”
“笑话,宋军如此富饶,岂会短缺粮草?”温文尔雅的完颜琮冷笑一声道。
“郓王大概忘了,去年我们大金国的粮草是被谁劫掠的了吧?”完颜从彝说完后,不等完颜琮说话,便继续直接说道:“宋军在辽阳驻守已有近两年,但一直以来都是由我们供给粮草,而宋军呢?却是把粮草、盐铁甚至是茶叶、布匹,上好的丝绸等等,都无偿送给了蒙古人。所以臣不太相信,他们还会有多余的粮草,能够同时供给他们的大军以及蒙古人的大军……。”
说到此处时,整个御书房都显得极为安静,完颜从彝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几人,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后,接着道:“如果那些还不能让圣上认为我们后撤退守是对的策略,那么更为重要的是,我大金国的粮草同样也短缺,无论是隆安还是咸平,还是通开等等其他州城,如今都已经陷入到了无粮可食的困境中。我们不单无法补给大军充足的粮草,而且就连百姓的一日两餐都难以保证,甚至还要向他们加重赋税……。”
说道此处时,完颜从彝的话语已经像是在赤裸裸的在打脸完颜珣了,完颜从宪再也忍不住的刚站起身要再次怒斥完颜从彝,而完颜珣及时的说道:“从宪坐下,完颜从彝说下去。”
“臣只想说,收缩退守于我们有利,于我们大军的粮草供给也有利,战线不用拉长,粮食也就会更大限度的不被浪费在运送途中。宋人是想要把我大金国的所有城池与百姓都据为己有,那么我们为何就不能把贫穷、吃不上饭、穿不暖衣的百姓,与没有一粒粮食的城池拱手送给他们,让他们替我们来养活百姓?咸平整个州府有多少州、县,又有多少百姓,一人是一张嘴,百人就是白张嘴,万人就是万张嘴,百万人就是百万张嘴。宋廷占据了这些城池,他们若是想要安抚百姓顺从于他们,让他们新占的城池短时间内稳定下来,那么是不是就要给百姓一口饭吃?如此一来,宋廷就算是有如山一般多的粮食,咱们的百姓也同样能够在短时间内给他吃没了!”
“而我们,只要坚守好隆安、会宁府一线,全城缩衣减食共抗宋廷,如此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要我们能够坚守住隆安,就不怕宋军不会如潮水一般退去。”说道最后,完颜从彝的脸颊都因为内心的激动而有些通红,甚至是在说道最后一句时,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仿佛在眼下的局势下,唯有他这个办法对于整个大金而言才是真正的最佳良策!
完颜珣同样是在完颜从彝站起来后,不由自主的跟着站了起来,神情之间微微显得多了一丝的轻松,口中喃喃说道:“从彝的意思是:用我们没有粮食吃的百姓,来拖垮宋军的粮草,如此一来,一旦他们的粮草出现了问题,那么到时候……他们就不得不退兵了?”完颜珣说完后,抬眼看向完颜从彝。
完颜从彝肃穆的点了点头,而后道:“时间对我们有利,时间是他们宋军最大的动手,而粮草匮乏一事儿……则是我们与宋军共同的敌人,所以我们只要把共同的敌人都推给宋军,占据对我们有利的时间,那么臣觉得一切便可迎刃而解。甚至到时候我们能够抓住机会反击宋军,在宋军撤守辽阳时追击他们,从而一举夺回辽阳……恐都有可能。”
完颜从彝虽然是如此说,但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这样的策略,能够让宋军主动退兵就很不错了,至于他刚刚言的趁宋军后撤时夺回辽阳,以他对眼前金廷的局势,以及官员自私自利、各谋出路的态势来看,恐怕是难如登天。
完颜琮、完颜玠、完颜脱达此时也都露出了凝重深思的神情,不得不说,刚刚完颜从彝的话语,多少还是有些打动他们,给了他们一丝面对宋军能够坚守的希望。
而完颜从宪,则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刚刚他真的是怕完颜从彝一不注意,再说出什么让完颜珣等人难堪的话语来,比如:咱们还是投降或者是干脆弃守的话语来。
因为在来宫里的路上时,他也曾问过完颜从彝如何看待眼下的局势,而完颜从彝则给出了一个跟刚刚完全不同的说辞,那就是:或许我们向宋廷俯首称臣,献上我们的玉玺才能够保全身家性命吧,至于坚守……完颜从彝不抱任何希望,在他看来,金国早已经大势已去,灭国已经是早晚的事情。
至于原因,正是因为朝廷之上有太多像完颜脱达这样横行霸道、阳奉阴违的臣子,还有像完颜琮、完颜玠这样自私自利的宗室,使得大金国,根本就没有办法来面对上下一致、团结一心的宋廷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