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淮的犹豫是在情理之中,同样,他对叶青这个年轻人,在内心也是充满了提防之心跟矛盾。
但如今无论是朝堂之上紧紧泾渭分明,形成他跟韩诚两家独大的形势下,还是说他们要继续拥护着当今圣上北伐之志的情形下,又让他不得不重用叶青,不得不把叶青放到淮南东路。
他很想在淮南东路临阵换将,而且这也是一件对他王淮颇为有利的事情,何况如今叶青对于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经过一年的时间后,并未完全掌控。
但他又不得不担忧,若是把叶青留在临安,或者是差遣到其他路的话,会给韩诚拉拢叶青的机会。
甚至自己如今想要把叶青从淮南东路调回临安,或者是其他地方的话,恐怕都会面临韩诚的阻挠,而后还会以此来拉拢叶青。
这显然不是王淮愿意看到的,何况以叶青的能力,加上当初出使金国的事迹,也让王淮打心底里认定,在北伐时,叶青恐怕是唯一一个能够跟韩侂胄相抗衡的武将。
而且叶青与虞允文私交甚好,自己的麾下有了叶青这员猛将外,也等同于得到了虞允文的一般支持,如此一来,一旦北伐开始,他王淮能够得到的政绩,必然是会比韩诚要多。
“王大人是在犹豫?”叶青直截了当的问道。
沉思之中的王淮微微一愣,随即以笑容掩饰了下心中的震惊后,笑着道:“叶青啊,朝堂之上,圣上不问政事已有月余,而且这样的情形恐怕还会继续持续下去。太上皇一事儿对圣上打击甚大,如今吃斋念佛之余,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处理朝政了。老夫如今想要主导北伐一事儿,便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啊,若是一旦北伐失败,老夫恐怕也会被右相弹劾、御史攻讦,到了那时候,岳将军当年的北伐之志就会葬送在你我之手,以后……想要再次北伐,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所以老夫有些紧张,叶青,北伐需一战必胜,而且还要胜过韩诚之子才行,又得提防他抢夺他路大军之功劳,所以此事儿老夫不得不慎重行事。”
王淮的眼光很长远,也很敏锐,如今圣上哀伤过度、无心朝政,又迟迟不肯下葬赵构的棺椁,这一事儿并非是因为叶青来到这个时代才会如此,而是原本的历史轨迹便是如此,赵构去逝后,其棺椁被赵昚放了近两年的时间,在其禅位于太子之前,才下葬的。
而也正是因为赵构的死,使得赵昚从此一蹶不振,无心朝政之余,更是失去了再次北伐的兴趣,从而使得朝堂之上更加混乱,身为皇帝的权威也是降到了大宋历史上的最低点。
短短两年的朝堂混乱、无人处政的时间,也使得史弥远、韩侂胄终于趁机,在朝堂之上培养了一批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开始把持着朝堂政权。
叶青深知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朝堂之上只会是乌烟瘴气一片,君非君、臣非臣,各个利益集团在少了皇帝这个最大的监管者后,都在暗地里扩充着自己的势力。
他绝不想把自己陷入到这样的混乱局面之中,成为王淮或者是韩诚手里的一颗棋子,而淮南东路、包括北伐,对于叶青来说,都是最好的躲避方式。
如今王淮对他的不信任跟提防,他自然也是理解,毕竟,赵构的死,明眼人即便是无法真正的确认罪魁祸首是谁,但也都很清楚,赵构的死跟观泉坊一事儿有着莫大的关联,跟他叶青同样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赵构不想叶青尾大不掉,也不是什么秘密,王淮自然是也深知这一点儿,他同样不想在重用叶青之余,而后步上赵构的后尘,但眼下的形势,让他又不得不重用叶青,来保持自己的政治资源能够不被韩诚压倒。
叶青想要回淮南东路,必须要给王淮一个定心丸,最起码得让王淮能够认为,他自己在与韩诚接下来的斗争之中,能够立于不败之地才行。
“下官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儿,还想请王大人赐教。”叶青深深吸一口气,王淮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在事情远远没有清晰之前,他显然还不是很愿意放叶青前往淮南东路。
“哦?那叶青你不妨说说。”王淮眼睛一亮,急忙说道。
“王大人可还记得罗殿、自杞两个西南小国?”叶青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当初是虞允文、以及成都府安抚使李域二人率兵评判,如今虽已对我大宋朝俯首称臣,但其想要复国之心一直未死,若是北伐之际……。”
“李域?”王淮打断叶青的话语,眉头紧皱的看着叶青,想了下道:“你的意思是……?”
“若是虞允文想要回头连同李域再次平叛罗殿、自杞,韩诚韩大人自然绝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毕竟这个时候,韩大人绝不会允许虞允文在北伐之际,掉头评判了罗殿、自杞后,从此站在了韩侂胄的身后,所以……。”叶青继续不动声色的说道。
“所以若是北伐之际,罗殿、自杞突然叛乱,朝廷若想要立刻平叛,那么除了李域之外,唯有用韩侂胄的大军来再次镇压,这样既能保证他们成都府邻近几路不被他人染指,也能在虞允文身后……。”王淮目光突然变得轻松了起来道:“还能有效的牵制虞允文,如此一来,若是你叶青能够北伐收到成效,此功劳可比评判罗殿、自杞要大的太多了!”
说道最后,王淮的双眼开始变得兴奋了起来,大宋南渡以来,还从未能够在
金人治下夺回过一城一地,若是叶青能够趁机夺回一城一地,而罗殿、自杞又能牵制韩侂胄无法北上伐金,那么到时候,韩诚在朝堂之上的威望,跟他王淮自然是不能再相提并论。
甚至从此开始,自己这个左相完全可以在圣上不理朝政、太子还未登基这段时日,独断朝堂。
“王大人若是想要一举两得,那么就要看王大人对利州路的虞允文、淮南东路的下官多大的支持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可是马瘦兵弱……。”叶青在出完主意后,自然接下来也该让王淮出血来装备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了。
“此事儿老夫心中有数,叶青你不必忧心,一旦你回到淮南东路,老夫必然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让你能够安心在淮南东路厉兵秣马、整备大军!”王淮信誓旦旦的说道。
“如此就多谢王大人了。”叶青起身行礼谢道。
“再过几日,待朝堂之上稍微稳定后,老夫再让你回淮南东路,这几日,你便准备准备吧。”此刻的王淮,在叶青的书房里是意气风发,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是,下官随时听候王大人的差遣。”叶青送王淮往外走去。
不论是王淮,还是韩诚,此时此刻,他们心中那冠冕堂皇的北伐之志,已经完全不再是以大宋朝的利益为主导,而是以他们自己的利益为主导。
北伐能够给他们带来的名利,带来朝堂之上无尽的权威跟影响力,才是他们最看重的事情。
而至于北伐,他们只求宋军不败,最好是能够收复一城一地,足够他们青史留名便足矣,至于是否能够全盘收复当初被金人夺取的半壁江山,王淮、韩诚即便是做梦都没有想过,何况,短期来看,那也不符合他们的利益。长远来看,更是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所以,北伐复仇金国并非是他们的目的,只是他们在朝堂之上争斗的手段、夺取朝堂政治资源的方式而已。
夜色渐深,临安城内所有的茶馆、酒肆、赌场、青楼等娱乐场所,早已经没有了平日里那奢靡的丝竹之声与哀婉的歌调。
随着赵构的去逝,整个临安城也陷入到了一片枯燥无味之中,官员们不敢在逍遥取乐,百姓们更是不敢在国丧之其抚琴高歌,就连文人士子们,走在临安的街道上,神色之间仿佛都带着一丝丝的惆怅。
白纯去了大瓦子探望刘兰儿,而叶青则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左雨。
跟红楼吩咐了一声后,便坐上左雨亲自驾的马车,开始往杏园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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